腐木斷裂聲驚破晨霧時,程碎正用劍尖挑開屍蝶殘骸。金風靠在斷牆上哼小曲,右肩纏着的白布滲出淡紅,卻仍用完好的左手朝白江晃了晃:"白公子,再來碗茯苓茶?"
"傷口還疼嗎?"白江的聲音比晨霧還柔,指尖在青瓷碗沿輕點,蒸騰的水汽裡立刻浮起幾片茯苓。
程碎瞥了眼兩人交疊的影子,轉身将劍插入青磚——火光中,金風正用腳尖輕輕踢白江的鞋尖,而這人竟縱容地笑了,眼角細紋裡都淌着蜜。
"程大公子别闆着臉呀!"金風忽然朝他招手,發梢沾着的屍蝶粉在火光下泛着熒光,"快來烤火,白江說這沉水香能驅蚊!"
"聒噪。"程碎擡腳踢開腳邊黴年糕,卻在靴底碾碎糕點時,聽見白江極輕的歎息。
他轉頭,看見這人正用帕子替金風擦去額角冷汗,指尖掠過對方耳後朱砂痣時,拇指腹特意按了按——那是金風怕癢的位置。
篝火噼啪作響,火星濺在程碎道袍上。他摸出腰間酒壺,卻發現壺蓋早被金風偷擰開了——這人總說他的梨花白比白江的沉水香好聞,此刻正捧着酒碗沖他笑,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極了偷喝桂花釀被抓包時的模樣。
"當年在程府,你偷喝我的酒,被小叔叔逮到打手心。"程碎忽然開口,語氣像在說别人的事,"你哭着躲到我房裡,結果把我的劍穗哭濕了。"
"程大公子終于肯憶往昔了?"金風挑眉,卻在白江替他披外袍時,立刻乖順地縮了縮脖子,"白公子你聽,他居然記得我哭鼻子!"
"我記得的事多了。"程碎往火裡添了塊腐木,火星映得他眼底泛冷,"比如某人把我的《斬龍訣》抄得亂七八糟,還在扉頁畫了隻歪嘴鶴。"
白江低笑出聲,金風卻伸手捂住他嘴:"白公子不許笑!那是我送程大公子的生辰禮!"
程碎看見白江睫毛在火光下顫動,金風的指尖卻悄悄勾住這人手腕,袖口滑落處,露出與金風後頸相同的咒印——那是昨夜轉移蠱毒時留下的。
廢宅外忽然傳來夜枭啼叫,程碎握劍的手驟然收緊。白江已甩出三道符篆,金風則趁機往他身邊蹭了蹭,頭輕輕擱在這人肩頭:"白公子,你的傷口又多了了些。"
"無礙。"白江的聲音混着沉水香,"等出去後,你替我包紮好就行。"
程碎别過臉,望向天井方向。月光透過破瓦灑在枯井上,井壁隐約映出三人影子——金風的頭靠在白江肩上,這人右手虛攬着金風腰際,而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立在三尺外,像根插在墳頭的竹竿。
"程大公子在吃醋?"金風的聲音帶着調侃,卻在觸及程碎目光時,忽然正經起來,"當年你教我練劍,說'劍尖要直,人心要正',現在我可都記着。"
"記得就好。"程碎轉身走向廢墟深處,劍穗掃過篝火時,銀鈴發出細碎的響。
他聽見白江在身後低語:"别逗他,你傷口還在滲血。"金風的回答模糊不清,卻伴着布料摩擦聲,像是什麼人輕輕靠進了另一人的懷裡。
腐木堆裡突然鑽出幾隻屍蝶,程碎揮劍的弧度快如閃電,銀鈴墜地發出清響。白江聞聲趕來時,他正用劍尖挑開蝶群,餘光瞥見這人腰間香囊晃動——那是金風去年親手繡的,邊角還沾着未幹的血迹。
"小心左側!"白江的朱砂傘旋出蓮花陣,傘骨擦過程碎耳際時,程碎聞到陣中混着的沉水香——與金風身上的氣息分毫不差。
原來這人早已将金風的氣味融入符咒,難怪每次戰鬥,金風總能精準找到他的位置。
屍蝶群退去時,金風不知何時已站在篝火旁,手裡捧着程碎的酒壺:"給你,暖身子。"
程碎挑眉接過,觸到壺身溫度——顯然是白江用靈力溫過的。金風望着他喝了兩口,忽然笑了:"還是當年的味道。"
"你倒是記得清楚。"程碎擦了擦壺嘴,卻沒躲開金風伸來的手。這人指尖沾着藥膏,正往他手背上的灼痕抹:"白江調的金瘡藥,比小叔叔的好用。"
"自己傷還沒好,管别人。"程碎想縮回手,卻看見白江正靠在廊柱上閉目養神在火光中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