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誠說“哥”這個字,一陣燥意竄上沈彥的心頭,他吞吞吐吐道:“嗯。”
蕭誠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這小子臉莫名其妙地發紅,雖然疑惑,也沒多想,走進屏風後面換衣服去了。走出來時,已經換上一身暗青色絲質圓領袍,腳蹬黑色雲頭履,頭戴黑色幞頭。
他因有讀書習武的習慣,身形體态本就不同于尋常村野之人,現下換上這樣一身行頭,雖素雅不羁,周身卻頓生落拓潇灑之氣,怕是比長安那些終日吟風弄月的世家公子更加優雅俊朗。
沈彥心内那股燥意又來了。
蕭誠拿着一條深黑色革帶,徐徐道:“過來幫哥系上。”
沈彥看着蕭誠的滿臉笑意,沉默了片刻後邊接過腰帶,雙手借着腰帶攀上了蕭誠的腰肢。
蕭誠身上獨有的清爽氣息混合這衣服上皂角味道撲面而來,沈彥拱了拱鼻子,把腰帶穿進了另一端的卡扣中。
“嘶,緊了,弟弟。”蕭誠輕聲道,略帶責備的口吻,還是很溫柔。
“對不起。”沈彥道,調整卡扣把腰帶弄得更松垮些。
蕭誠因長年鍛煉,全身無一絲餘肉,雖然肩胸部位的肌肉很明顯,腰肢卻很瘦,平日在家穿着寬松的麻布衣服尚且顯露勁瘦的腰肢,束緊了就更明顯了。
“好了,不緊不松。”說罷,蕭誠從箱子裡拿了個東西扔給沈彥,說道:“揣好别丢。”接着自顧自地出門去了。
沈彥心不在焉地接住,感覺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裡面裝了滿滿一兜子銅錢和碎銀子。
他沒怎麼見過錢,也不知道這些錢能換來什麼東西,隻得系好了揣進懷裡,跟了上去。
沈彥看着前方邁着飒沓步伐的蕭誠,想起那勁瘦緊實的腰肢,感覺自己一隻手就可以捏住,邊伸出手比劃了一下。
“不行,還是得至少兩隻手。”沈彥暗道。
......
二人一前一後走着,沿途碰上幾位村民。
一個背着一大捆柴薪的年輕男人望見蕭誠,開心地朝他肩膀上拍了拍,一臉壞笑地道:“怎麼今天打扮的這麼帥,不會又是去見姑娘吧?”
蕭誠爽朗地笑了笑,道:“開玩笑,哥們兒哪天缺過。”
年輕男人:“老這麼着,人家婉兒可又要傷心了啊。”
蕭誠作勢踹了那男人一腳,說道:“滾蛋,沒大沒小的。”
沈彥故意等在一邊,避開了那男人的注意。閑閑地叼着一根路邊拔的狗尾巴草,聽着那男人和蕭誠的對話,臉色愈發陰沉。
他有點想追上去問問,什麼叫“哪天缺過”?
......
過了村口,蕭誠看看在後面叼着根草、枕着雙臂晃蕩的沈彥,閃身拐進了山裡。
沈彥當然是要追上去。
仍是第一次見到蕭誠的那座山,蕭誠跑的很快,沈彥很快就跟丢了。他喘着粗氣,一股燥郁之氣堵在心頭。
突然,一棵果子掉在他頭上,他順勢接住,擡頭望去,蕭誠正跨在一根粗長的樹枝上,笑着看他,張口咬下一口果肉。
聲音很清脆。
他半隐在樹葉也枝杈的陰影中,斑駁陽光灑在他俊朗的臉上,那雙桃花眼含情未泯,矯健的腰身盡顯原始的狂野。
沈彥心中郁結頓然消散。
蕭誠把果子叼在嘴裡,從樹上跳下來,又咬了一大口,站在沈彥面前一邊嚼着說道:“吃啊,甜的。”
沈彥拿起果子,看着紅彤彤的,和那天在山上采的不一樣。
他咬了一大口,一種從未體會過度極度苦澀瞬間占據了整個口腔。
“呸、呸,操......”沈彥吐出果肉,連帶着想吐掉口中的苦汁。
蕭誠把果子扔到路邊,大笑不止。
沈彥有些惱了,扔掉果子就往回走。
同樣的招數,這個男人竟然能騙自己第二次。沈彥感覺受到了屈辱,又覺得自己有點幼稚,那種屈辱被陡然放大。
蕭誠連忙把手搭上沈彥的肩膀,幾乎是以半摟着的方式把沈彥抱會來,說道:“逗着玩的,你可不能當真啊。”
沈彥還作勢要走,被蕭誠摁着不能動。
蕭誠:“跟我走,這裡有昨天你問問題的答案。”
沈彥早就混忘了他問的什麼問題,跟着蕭誠走了兩步才想起來。
這個男人身處鄉野,如何能斷定朔州和朝廷已是貌合神離?
二人深入林中,腳下盡是樹根、亂石和泥土,漸漸逼近了一個山洞。沈彥站在洞口,看着已經進去的蕭誠。
見沈彥沒有跟上來,蕭誠回頭道:“别怕,跟着我走。”
男人富有磁性的豪氣嗓音回蕩在空谷中,鑽進沈彥的耳朵裡,他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洞中黑暗,蕭誠打開火折子,勉強能看清楚腳下的亂石和頭頂倒垂的鐘乳石,而前方顯得更黑了。
沈彥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也是第一次看見石鐘乳,成群結隊,倒垂而下,看不見湮沒在黑暗中的根部,相當壯觀。
沈彥隻顧着擡頭看天,一不留神,絆了一下差點摔倒,等他擡起頭時,一隻修長寬大的手掌停留在自己面前。
“抓緊,注意看路。”蕭誠道,餘音不斷。
沈彥抓着蕭誠的手,繼續在黑暗中前行。蕭誠的手掌覆蓋着一層薄繭,粗糙溫熱,摸起來竟然格外舒服。
拐過一個彎,一束光亮從前方刺來,竟然是别有洞天。
洞口卻樹立着幾根木樁,上面用粗麻繩各綁着一副梳着女人發髻的人骨。
沈彥從未看過如此景象,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蕭誠拍了下沈彥的肩膀,“走。”說完先行爬了上去。沈彥緊随其後,二人很快攀爬到山坡的頂點。
眼前的景象讓沈彥的瞳孔随之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