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公子,那老匹夫差人把朝廷欽差的無頭屍體扔在咱們的帳篷裡,見公子遲遲未歸,就随便找了具男屍也扔了進去,一把火燒了。”那名喚“迦葉奴”的突厥少年用自稱腔圓的中原話說道。
明策可汗點點頭,望着不遠處的征夫營,蕭誠正在那處安頓陳大叔。
迦葉奴看着頗有幾分心不在焉的明策,鬥膽道:“韋政已經把屠殺欽差、興兵作亂的由頭安到咱們身上,請可汗...”
“他這腿是長啊...”明策摸着下巴說道,眼神一直沒有移動。
迦葉奴的思緒仍在老汗王的行蹤上,聽聞明策此語,突然想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猛然詫異道:“啊?什麼?誰?”
意識到旁邊人誤解過頭了,明策打了個響指,裝作剛剛結束思考的樣子,道:“發現人了沒有?”
迦葉奴一本正經道:“一直沒有,猜測是在韋氏重兵把守的高台。”
“不在那裡。”一陣清朗又很有男人氣概的聲音傳來。
明策尋聲望去,不知何時蕭誠已經來到身邊。
“老可汗找不到你,不會留在高台。”蕭誠道。
自己的看法被駁斥,又是在可汗面前,迦葉奴下意識就要維護自己:“那依你之見,他能在哪?”
這語氣就不太友善了,蕭誠緩和了口吻和表情,道:“老可汗找不到你,所以才扔了具無名男屍冒充你,為的就是随後拿着這具焦屍曉谕突厥各部你的死訊,就如同你對他做的那般。他既已經決定這樣做,無需留在禁苑之内,自然也不會在高台。”
“所以呢?”迦葉奴好似有些不服氣:“難不成他現在就回去複位?”
蕭誠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重:“自然不會,他複位,最需要的就是韋政給他的金銀珠寶、糧草辎重,搞不好會借兵給他,這樣,他回去才能統合各部,重新執政。”
說到此處,他頓了一頓,笑着向迦葉奴問道:
“那麼,河東為何會借兵給他?”
迦葉奴學着明策的樣子,掐了掐下巴,以手指天,恍然大悟道:“他殺了欽差!”
蕭誠佯裝不解:“哦是嗎?欽差的牛前衛也沒多少人,韋政要殺,大可自己動手,他一個被踹下汗位的老醜為什麼要殺欽差?”
迦葉奴順着蕭誠的提示說道:“做戲要做足!此等髒事,韋政肯定不會自己做,一定是要站在幕後!這樣如果他能不能順利複位,韋政都能把殺欽差的罪名扣在我們突厥頭上!”
蕭誠豎起大拇指,道:“聰明!”
迦葉奴猛地被一誇,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自己人中,道:“你還是沒算出那個老匹夫在哪兒。”
蕭誠笑道:“自然是在殺欽差啊。”
迦葉奴頗有些不解:“把自己繞進去了吧?欽差不死了嗎?那個無頭屍體不就是?”
蕭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太小,不解朝廷是怎們運作的。何謂欽差?‘朝廷欽點,奉差辦事者’謂之欽差。死的那個隻是個領頭的,她手底下大到欽差副手,小到最低階的牛前衛将士,哪個不能是欽差?宮裡品階最低的内侍,到外面都見官大三級,說的就是這個道理。為了防止有人向朝廷通風報信,韋政勢必會令老...匹夫把朝廷的人全數殲滅。今日和鞠,隻有欽差本人和少數幾個近侍到場,剩下的人馬都在城内寓所。”
明策歪着頭思索片刻,竟然覺得句句在理。
不是說,中原人,長得漂亮的,大多不學無術嗎?
可見是醜人刻意找補了,他這樣想。
“可汗,請準許在下帶人馬前往欽差寓所,定要将那老匹夫捉拿歸案。”
看着拜向自己,自請領命的迦葉奴,明策遲疑了片刻,向蕭誠投以了一個半詢問半試探的眼神。
蕭誠當然不會不明白什麼意思,随即把心裡的想法和盤托出:“不用去抓他。”
迦葉奴又不明白了:“為什麼?難不成再放跑嗎?”
他這一質疑,反倒讓蕭誠來了勁頭:“你别激動啊,聽我說。那老汗王殺欽差,若事成,韋政一定說到做到,幫他複位,殺欽差的罪名就回嚴絲合縫地扣在你家公子頭上,但,若是讓欽差裡面那麼幾個主要的人物跑了...”
明策擡頭,舌尖舔着自己的上膛,那雙幽藍的眼睛愈發炯炯有神,眸中說不清是贊賞還是什麼其他想法。
蕭誠一停頓,迦葉奴更着急了:“你說不說?再賣關子小心我禀明了公子揍你。”
“誰揍誰?”
“你揍我行了吧?快說快說?我腦袋快撓破了。”
蕭誠笑了笑,接上話茬:“若是欽差跑回朝廷,禀明事實,韋政還能罩着老汗王嗎?不能,非但不能,為了免得引火燒身,他必定把那老蠢貨五馬分屍上交朝廷以表明忠心。所以...”
迦葉奴搶答道:“所以,老匹夫根本用不着咱們殺,咱們隻需要賣朝廷一個好,自然水..到成渠!”
蕭誠被他亂改的成語嗆了一下,笑道:“正是這個道理,但是能活捉更好。”
明策看着蕭誠,唇角的笑意愈發深不可測。
他現在已經認定,蕭誠,是一個洞悉良多的謀士。
他要問鼎中原,就需要這樣的謀士。
這樣的人,隻要發現,就一定要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