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現的人讓謝梓心中驚異更甚。
畢竟這天下輕紅顔久矣。
她是钺國的公主,也不得不受禮教規矩禁锢,改名換姓,扮作男子才能參加科考。
不知武試那邊是否也是女子守關,這間客棧背後之人讓她越發感興趣了。
那女子食指微曲,在面前的桌子上輕敲了幾下,謝梓這才察覺到自己的目光過于直白。現下她做男子裝扮,如此直愣愣的着實過于放肆了。
她手抵着唇,輕咳一聲掩飾自己方才的唐突。
那女子卻似乎并不在意,隻是淡淡的開口,“牌子。”
待謝梓交過去後,指了指桌上的信封,“選一個吧。”
這些信封剛才說話時謝梓就注意到了,隻是未曾多加觀察。此刻細細看過去,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同,大小、顔色、材質都無甚差異,也沒什麼好思量的,她直接拿了第三個信封。
竟是澄心堂紙,謝梓手一探進信封就摸出來了,這倒是巧了。
她不動聲色的拿出對折在裡面的一頁紙,将信封放在桌上,攤開手感熟悉的紙張。
【一則:有村人戶十五,十一為農,四戶為商,若十年間四年與他國有戰,則此處這十年稅收幾何。】
【二則:我朝官員如何考績。】
【三則:棋局。】
看着越來越精簡的題目,謝梓倒能猜到幾分出題人的意圖。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除卻那些先賢聖語,讀書人對于自己生活的世道還是要有所了解。
前兩題雖仍是書本内容,但卻不局限于成規。
既然參加科考,那必然是奔着入仕拜官,若是一味沉浸于書中的如玉容顔,煌煌金屋,自然不可取。
在謝梓看題目的時候,坐在桌後的女子遞給她幾頁紙。她本以為是白紙,卻不想上面還寫着題目,擡眼看過去,那女子察覺到她的目光,未發一言,隻是指了指旁邊放着筆墨的另一張桌子。
看來這考核的人對每個信封裡的内容都了如指掌。
第一二題很容易,謝梓信手拈來:依我朝稅政,平時農戶十稅一,商戶十稅六;戰時殃及戰火之地稅收減半,未及之地稅收加倍;若勝,來年稅收均減半,若敗,來年稅收如昔。
若四年戰時位于十年之末,則......
兩道題很快就寫完了,謝梓翻到最後一張紙,上面是一個殘局,右上方隻有一句話:執黑,落一子。
她原以為棋局一試會是兩人對弈,沒料到竟是左右别人的棋局。
若是解殘局還說的通,此為棋道常事。可如今這局棋雙方勢均力敵,擺出不需要解的局,是想了解些還是什麼呢?
她參不透其中的用意,一時拿不準該如何落子,進還是退,又或者保持原本的局勢?都說棋局看格局,這一點落在不同的位置有心人就能解出不同的門道。
她不想表現的過于出挑,前兩道題隻能說會與不會,隻要會,寫出來的答案就都相去不遠。可這最後一題,可能太多,變化太多,結果也就會帶有濃重的個人色彩。
剛才在酒樓大堂,她注意到掌櫃後面的牆上,左右兩邊各挂着九個名字,上面寫着賠率。想來是以這屆學子中的佼佼者開的盤,顯而易見,這客棧的考核是很大的判斷依據。
後面尚有開科宴,邺王謝基會作為文試主考出席,她不想惹眼。
三條路,均衡是最難的,但凡落子,對局勢都會有影響,站在敵對的立場上卻能不偏不倚,必然全盤盡在眼中。
進攻必然會暴露後招的意圖,鋒芒畢露,最能看出一個人的行事習慣。
思慮再三,謝梓選擇了退,赢不容易,輸難道還不容易嗎!
她本以為那女子會如先前一般,嚴格的走流程,直接告訴她結果,多一句字都不會說。沒成想她在看到最後一張棋局時輕飄飄的說了句,“公子的字不錯。”
謝梓看着那張她隻落了一點的紙,冠冕堂皇的回了句:“姑娘謬贊了。”
“是公子謙虛。”
謝梓覺得對方的這句話似乎别有意味,心中一驚,這裡的人當真如此厲害?
她不知對方此言是否是從棋局又或是她先前的行為裡看出了什麼,本着少說少錯,她選擇了緘口。
對方似乎也沒打算讓她再說什麼,話音落了之後就把先前的木牌還給了她,“想繼續考核就上樓,想入住走這裡。”
說着指了指自己身後緊閉的門。
謝梓的包袱裡被裝了很多銀錢,她不想讓這間客棧的幕後之人窺探她太多,止步于入住考核是最穩妥的。
但剛才的題目讓她覺得這間客棧的經營極有可能有朝官牽涉其中,甚至有可能還有主持科考的官員。
是提前品察學子還是存在見不得人的私相交易,心中湧動的各種猜測讓謝梓沒辦法停步于此。
三樓沒有負責考核之人,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一個放着瑤琴的矮幾和一個軟墊。
這裡沒有再向上的樓梯,隻有一扇和樓下一樣緊閉的門,她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一探門外究竟的欲望,在軟墊上跪坐下來,雙手搭在琴上,目光落在了琴旁邊的紙上:彈奏一曲。
隻是考琴藝,未免太簡單了些。
謝梓秉持着中規中矩的原則,選了流傳甚廣的一首古琴曲。
琴音剛落,矮幾前面那緊閉的門就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一個同樓下一般打扮的女子。
“公子似乎不是很喜歡這首曲子。”那女子拿起謝梓放在桌上的木牌後開口說道。
這一關果然沒那麼簡單,看來琴音隻是引子,後面的問答才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