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母蟲卻沒有,因為它喝下的血太少。于是江寒又抽了些血,讓獵沿想辦法讓蟲巢中的母蟲主身喝下。
人類拖延那麼久,就是在等母蟲死!
“可惡可惡!”母蟲憤憤不平,狠毒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們墊背!”
異獸們仰天長嘯,胸膛中的異能核發出強烈的光芒。
“它們要自爆!”
“這麼多異獸,一起自爆……”
不少人臉上露出絕望之色。
這一戰他們本就打的艱難,先是王級異獸,之後是皇級異獸,現在一鍋亂炖所有異獸一起上……
一波接一波的,戰場上死的異獸屍體最少也有幾億隻。
更何況其中還有王級,皇級異獸的屍體!
一旦爆炸,遠方邊境将不複存在。
電閃雷鳴,這一刻,竟有末日降臨之勢。
“這一次,沒人能救我們,就是死也要跟異族拼到底!”阚焱站在雨中喊着:“隻要還有一個人在,我們就是勝了!”
“他爺爺的狗屁異族,别以為老子怕你們!”
時鳴:“沖!就不信它們能幹死小爺我!”
江寒望着沖在最前面的阚焱,眼珠子一動不動地望着這幅紛亂的景象。
他這是要破釜沉舟……
雨水刮在臉上,帶着絲絲涼意,沁入心扉。
“唔……”心口的異能核在發燙,江寒疼得差點站不住。
黑沉沉的雲在空中蓄積,透出些許詭谲和神秘,盤旋的黑氣凝出一道遮天蔽日的虛影,兩抹飄散的藍光在黑霧中浮動着。
那藍光就像一雙眼睛,僅僅是向下睥了一眼,便讓所有即将爆炸的異能核自動熄滅。
不管是死去的異獸還是作亂行蟲族,此刻都感受到了來自血脈的壓迫,它們匍匐在地,不敢造次,隻敢小聲地從喉間發出“嗚嗚”的低吠聲,像在陳述多年來被打壓的委屈,述說着,想要公道。
而人類中越高等級的異能者受到的壓迫越強,阚焱清晰地感知到,這個東西能瞬間滅了整個人類。
阚焱壓下喉間腥甜,咬牙問:“你,是誰……”
那東西沒理他,繼續散布着自己身上的威壓。
沙地下陷崩裂,基地外的防護罩如玻璃炸裂般,崩開蛛網一樣的碎紋。整個基地地動山搖起來,堅不可摧的牆壁被暴力壓縮,鉚釘哆嗦地從位置上崩彈而出,原本規整的幾何圖形歪歪扭扭,發出“吱嘎吱嘎”的刺耳聲。
所有人被這股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刻,人類渺小如塵埃。
“你想毀掉這裡嗎?”江寒站在基地最高處,身後緩緩升起一道獸影,冰藍色水晶六翼從他背後緩緩展開。
他身後模糊不清的獸影逐漸變得清晰,獸頭上戴着由極品藍寶石打造的王冠,周身彌漫着朦胧的光,神聖、威嚴、不可侵犯。
被獸影籠罩住的江寒如神祇降臨般從高處緩緩落下,生生在這片昏暗的天地間劈開一道光。
長袍拖地,江寒穿過人群,一步步走向那道虛影。
皎潔的光從他身上蔓延開,所過之處,虛影威壓退避,卻仍是不能動。
江寒身後的虛影漸漸消散,黑色短發在逐漸收斂的光中變成銀白色,眨眼間便長到了腰間。
眼看着江寒朝自己走來,阚焱掙紮着,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卻毫無防備地與那雙沒有感情的冰藍色眼睛相撞。
也是在這時,阚焱才看清江寒身上的變化——他整個人跟脫胎換骨般,皮膚釉色晶瑩剔透,眼角下長出細碎的水藍色晶石,妖緻冷漠,臉上沒有一絲屬于人類的情感。
阚焱怔愣住,下意識松開了手。
“江寒……”
江寒繼續往前走,與他擦身而過。
黑霧動了,它低下頭,頭顱垂在江寒擡手就能觸碰到的地方。
“母親……”
黑霧釋放出氣息,江寒認出了它。
這是他曾經養在身邊的黑坨。
那隻稀奇古怪,卻擁有着基本生命體征和思維的生物。
自反叛軍基地一别,對方就失蹤了,他還擔心小家夥出了意外,現在想來倒是他多慮了。
江寒擡手,黑霧猶豫了一下把臉遞了過去,那雙由藍光點綴的眼睛眯了眯,很享受的蹭了蹭,接着它便聽見這個人不容置疑的說:“回去吧,不要再來人類疆域了。”
這個人在它最混沌的時候收留了它……
黑霧沉默了一會兒,縮回頭,沒有答應:“十年,十年之後吾會再來。”
“……”江寒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隻得輕輕點了點頭。
“我要立字憑契約。”
這次黑霧答應了。
黑雲漸漸褪去,曙光降臨。
“能動了,我能動了。”
“我也是!”
“我不用死了!”
人群中有人歡呼、有人沉默、有人擔憂,大多都用感激地看着那道皎白的身影。
他們不傻,自然知道是江寒救了他們。
阚焱眼睛一直盯着江寒,見他回頭,遲疑的叫了聲:“小寒……”
下一刻,那倒身影毫無征兆的倒了下去。
“江寒!”
眼看着江寒重重摔在地上,阚焱目眦盡裂。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期間腿腳發軟,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阚焱将江寒抱在懷中,卻發現他渾身冰涼僵硬。
更準确的說,是像石頭一樣邦硬。
“怎麼回事,怎麼,怎麼會這樣?”阚焱臉上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表情,他哆嗦的問着,卻沒人能給他答案。
“他活不久了。”黑霧還沒有走,它緩緩開口道:“他心口的異能核是上一任獸皇,也就是我的母親阿薩維斯的。”
黑霧說着,像在講述一個極其遙遠的故事:“我母親死後,身軀被宇宙旋渦卷走。宇宙摧毀不了它,黑洞吞噬不了它,身軀便一直漂泊在宇宙洪流中,最後被你們人類占領。”
阚焱預想到了什麼,卻不敢相信。
“你們人類所謂的永生之地……那其實是我母親的屍體。”
永生之地,居住着一半以上人類的永生之地,居然是獸皇的屍體!
所有人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怪不得永生之地極少有異獸靠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隻有一無所知的人類和貪戀卑鄙的蟲族敢居住在昔日獸皇殘骸上,還把那裡當成了寶地。
“我沉眠時,龍龜背叛了我,它假借我的身份号召所有異族發動暴亂,就是想蠶食永生之地,然後取而代之。”
“我很生氣,生氣的想要毀掉這裡,但他阻止了我。”
“所以,此後十年,吾不會再來。”
不知為何,黑霧目光好像落在了阚焱身上,它說:“這是他用命換來的。”
黑霧故意放大了聲音,在場所以人都聽得到。
“獸皇!您不能這樣!”母蟲叫着,不甘心極了。
黑霧微微眯着眼,母蟲分身瞬間爆開,“這是教訓。”
“有沒有辦法救他?”
江寒的身體愈發剔透,銀白長發淩亂的拖在地上,他咳了咳,卻什麼都咳不出來,“哥,沒有用的,我的身體已經被異能核同化,等完全晶化……我應該會像風化過的石頭一樣,一點點碎掉,然後,消失在這片宇宙中。”
江寒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重重紮進阚焱心口,紮得他血肉模糊。
阚焱緊緊抱着他,疼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無理取鬧的說:“我不要,你不能這麼對我,小寒,你不可以這樣……”
“我擁有過至高無上的力量,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
“不要再說了,不要說了,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阚焱哽咽着,淚流滿面。
江寒拉着阚焱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說:“在我死之前,挖出它吧。”
獸皇還會再來,他卻不能再活十年,隻有這半枚異能核,是他唯一可以留給阚焱的東西。
可他這些話,無異于淩遲處刑。
“我不……”阚焱瞠目拒絕,他無措的吼道:“江寒——你不能這麼殘忍,不能!”
江寒渙散的眼中透着一絲無奈,他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然後無力的、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阚焱神經恍惚一片,仿佛被硬生生拽入噩夢,再次看到江寒像上一世那樣倒在他懷中,渾身沾滿令他膽寒的血。
“小寒?不要吓我好不好,不要吓我……我不該,不該吼你……”
他顫抖着擦去江寒臉上的淚,誠懇道歉:“我錯了,哥錯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眼中都透着悲傷,卻沒有人伸手救救他的愛人。
阚焱慌忙無措,最後病急亂投醫地對獸皇哀求道:“求你……救救他吧……”
獸皇那麼厲害,一定有辦法的!
見它不語,阚焱艱難的問:“你可以的,對嗎?”
“吾救不了他。”
“……為什麼?”阚焱迷茫地望着它,低喃道:“為什麼救不了?”
他像是在問獸皇,也像是在問自己。
為什麼,會救不了?
·
那天從困境中出來,江寒是想殺了秦昭的,卻被林卓攔了下來。
許是經年累月的愧疚積澱得太多,最後是秦昭救了江寒。
他以自己為【死物】,用自身A級異能【替生死】換了江寒最後一口生氣。
但異能核在江寒體内存在時間太久,他的五髒六腑都受到了損傷,如果沒有辦法醫治好,秦昭做的一切都隻是徒勞。
幸運不會一直降臨在一個人身上,但江寒值得。
獸皇給了他辦法:“我母親曾說極北域有顆星球上長有冰髓,除了不能救死人外,冰髓能治療所以傷病。”
“那地方異獸去不了,人能去,但僅限五個人,多了就會發生危險。”
那顆星球阚焱去過,江寒失蹤的三年裡他到處流浪,他那時候是真的找昏了頭,連那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去,還特别巧地在那裡碰到了姓獵的家夥。
霜寒像把刀子,刮在人臉上,阚焱卻不覺得疼。
前面就是獸皇說的地方了,隻要在那裡找到天然冰髓,就能把江寒五髒六腑的傷都養好。
從此,江寒也能當一個健康的人,活得逍遙自在。
阚焱背着江寒,重複問着那一句:“冷不冷?”
“不冷。”
“小寒,不可以撒謊。”
“……有點。”
阚焱把他放下來,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裹在他身上,又伸手拂去江寒睫毛上染上的寒霜和臉上的冷氣,仍覺不夠,最後取下流光刀塞進江寒衣服裡。
江寒眨眨眼睛,原本還乖巧的任由他擺弄着,忽然開口道:“硌。”
阚焱假裝聽不見。
刀上鑲了火元素稀有級異能核,可伸縮大小,必要時是個行走的暖寶寶。
這下真是物盡其用了。
他把江寒裹得密不透風了才滿意:“這樣就不冷了。”
阚焱背着人,繼續向着冰原最深處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光刀的作用,江寒臉上紅潤起來,他貼在阚焱耳邊,小聲的問:“我以後不瞞着你了,哥,你别生氣。”
“……你就是把我當傻瓜,偏偏我還拿你沒辦法。”阚焱小聲抱怨着,忍不住又紅了眼,他抓着江寒戴着手套的手緊了緊,沙啞道:“不過,要是你再這樣,我真的真的不會再原諒你了。”
他像拿江寒沒辦法了,聲音聽起來委屈巴巴的,像隻小狗。
偏偏江寒就吃這一套。
江寒輕輕的笑了一下,眷戀的在阚焱脖子上蹭了蹭。
漫漫長路,淩風刮在兩個人身上,于此間共白頭。
也許,就算是活不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小寒?”
迷迷糊糊間,江寒聽見自己回了一聲:“……我在。”
皇天不負有心人,阚焱帶着江寒找到了冰髓,自己卻病倒了。
阚焱發了一場高燒,夢中事物流轉,有倒在火海中的江寒,有他們之間欲生欲死的纏綿,還有一望無際的異獸……
他身體好,第二天就醒了過來。
“江寒呢?”
許生拔掉他手上的針,道:“在療養室。”
“哎!你走那麼急幹嘛,血還沒止住呢!”
阚焱一路狂奔到療養室,看到了被泡在玻璃罐中江寒。
他在廢墟見過很多被關在玻璃罐裡的人,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江寒也會被關在這個冰冷的容器中。
……就像他們被生死分割開的兩輩子。
一場高燒,讓他想起了過去的一切。
他終于知道江寒對自己的感情從不比自己的少,隻是時間過去太久,将他兩輩子的苦随着反叛軍分崩離析的大廈一起深埋地底。
如果不是他想起,江寒是不會說的,這份感情将永不見天日。
許生趕過來時正好看到抱着療養罐哭的不能自己的阚焱,疑惑的撓着頭問:“咋地?是我醫術太高了,把你感動哭了?”
江寒的傷在日漸休養中完好如初,很快便從療養罐中出來。
隻是讓阚焱焦心的是江寒一直沒有醒,每當這時阚焱就會像往常一樣伏在江寒胸前,靜靜聽着那穩定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撲通……
沒有比這更悅耳的聲音了。
阚焱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那聲音變了,阚焱心口一悸,被吓的醒了過來。
他支起身,對上那人熟悉的目光,鼻間瞬間酸澀,差點落下淚來。
“對不起。”看着他猩紅的雙眼,江寒罕見地忐忑。
阚焱抱着江寒,“沒關系,我等到了。”
“但是以後,你都要聽我的。”
江寒答應的很快:“好。”
“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讓我知道。”
“好。”
“你跟我回阚家?”
“好。”
“我們結婚。”
江寒笑了笑,說:“好。”
阚焱眼眶濕潤,終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