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拂過,霎時間怦然心動。
三年後,阚焱手執青枝,一舉一動間皆是淩然之勢。
一套招式舞完,阚焱笑盈盈地看向身後之人,“怎麼樣?是不是進步了很多?”
“不錯。”江寒略微避開他的目光,道:“你準備行李,明日便啟程吧。”
阚焱笑容收斂,心中有了定數,裝着迷茫地問:“去哪?”
江寒答得認真,像是本該如此:“尋仙山,拜師。”
一人一龍之間就隔着幾步距離,明明近在咫尺,阚焱卻覺得隔了萬裡之遙。
阚焱沉着臉,倔道:“我不想走。”
江寒不解,于是像往常兩人出現分歧時那樣,攤手道:“那就打一架吧。”
江寒身為龍,不知在這世間修行了多少年,哪是阚焱能比的,可即便如此,阚焱還是想搏一搏,因為如果輸了他就要離開這裡,離開江寒……
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絕情的龍,擾亂他的心,然後還要趕他走。
這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見江寒露出破綻,阚焱沒有絲毫猶豫的攻了過去。
換做平時他不可能得手,可今天江寒不僅沒防住,還連連退後幾步,捂着胸口咳出星星點點的血來。
阚焱大驚,連忙扶住他:“我,我……”
江寒撫開他,“無礙。前幾日練功出了岔子,還未痊愈,不關你的事。”
阚焱依舊恹恹的,垂着頭,像是犯了天大的錯,“對不起。”
江寒盤坐在岩石上養傷,“你既然不想走,就留下來幫我采治療傷勢的藥吧。”
他垂下眼眸,斂去其中神色。
他為困住黑龍,自己也被限制在了這方天地中不得出。
不能讓阚焱也同他一樣,失去自由……
更何況,阚焱還是那兩個人的孩子。
江寒望着寒水,默默在心裡道:待你回來,一切塵埃落定,我再不欠你什麼。
阚焱忙問:“那藥在哪?”
“南山。”
南山離這裡很遠,一來一去得有半個多月。
阚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摸不清是哪裡不對勁。
翌日,阚焱簡單收拾了點在路上吃的幹糧,準備出發。
他現在已經辟谷,隻是有時候還是忍不住向江寒讨要一些青果吃。
江寒以為他喜歡,為他準備了很多。
其實喜歡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他借機耍耍無賴。
這寒龍身居寒潭,卻是個心軟的人,不肖得他多說,便能被阚焱哄得招架不住,所有好的壞的都應下。
他被這樣縱容着,日漸貪婪,竟想着哄着江寒有一天跟他拜堂成親。
阚焱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混賬地欺負一條比他大不知道多少歲,卻依舊純情不知情事的龍。
“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這是我收藏的寒水劍,若路遇險阻,許能幫你一二。”
阚焱接過那柄沉沉的劍,覺得上面的氣息跟江寒身上的氣息很像。
他太過欣喜,一時忘了問些其他的。
江寒站在清澈幽深的寒潭旁,目光柔和地看着他遠去。
阚焱猝然回頭,然後朝江寒走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他可真是個混賬。
“我會快點回來的。”他在這待了三年,如今要離開半月,心中竟生出些許不安。
他沒看江寒臉上的神色,匆匆離去。
等他回來,江寒要打要罵要怎麼樣都可以,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為了縮短時間,阚焱用蘊含靈氣的青果換了匹好馬,他日夜不歇地跑了兩天馬終于受不了了,阚焱這才舍得找個旅店休息一下。
阚焱安撫着馬兒:“我們在這歇息一日,等吃飽喝足了再上路。”
走進旅店,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店裡擠滿了人。
“最近怎麼回事,都往那邊西邊趕?”
“那邊有個什麼地方常年顆粒無收,村民上報說有妖龍,大夥這是要去除妖呢。”
“龍!這可是寶貝啊,龍血龍筋龍丹龍骨,哪一樣都是極品。”
旁邊有人嗤笑:“古龍何其強大,哪是我們這些修士能斬殺的。”
“不不不,這次去的修士中有西山道長,還有衆多散修,定能将那妖龍斬殺!然……”
阚焱揪着他衣領,怒目而視,“那地方是不是叫青鸾村?”
那人被殺得一驚,老實回道:“對對對,就是那個地方!”
阚焱甩開他,向小二抛過一袋銀錢後拽着一匹吃飽喝足的馬朝寒潭的方向奔去。
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
江寒!
你不能出事!
他心慌得差點從馬上跌下來,卻終究晚了。
隻見寒潭外圍了無數修士,原本清澈的潭水被血染紅。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已化出龍身,正奄奄一息的泡在血水中,不知是死是活。
西山道長揮手斬下最後一劍:“妖龍,今日貧道就要為民除害。”
“住手!”
聽到熟悉的聲音,江寒強撐着睜開眼望去。
阚焱伏在龍首處,看着他身上翻飛的鱗片和血流不止的龍角,悲憤欲絕地落下淚來。
江寒從不在他面前顯出龍身,這是他第一次見,卻不想是在這番情景之下。
“快跑……”
“他們,受黑龍蠱惑,你……與我站在一起,必死無疑。”
阚焱不為所動,含淚在他額間落下一吻,決然道:“那我們就死在一起。”
江寒為護他騙他去南山,他怎會舍他,然後自己苟活。
阚焱起身,将他護在身後。
“小子,我勸你乖乖離開。”跟随在西山道長身邊的散修道:“這寒龍原是隻蛟龍,後來越過龍門逆天改命,化蛟成龍。這本是喜事,卻不想他心思歹毒,将庇佑這一方的黑龍囚困在湖水中十三年,害得周邊百姓顆粒無收,叫苦不疊……”
“放你他爺爺的狗屁!明明是那黑龍修為停滞不前,欲用邪術增長修為,想借湖水淹了周邊村落,将凡人吞入腹中,我父母途經此地,識破陰謀,與剛化龍的寒龍聯手将黑龍壓制,才免了這禍事!”
阚焱拔劍相對:“如今你們颠倒黑白張口就來,不就是為了那一己私欲!”
他八歲失去雙親之時,早已通明事理,那些往事他是知道些的。
再結合江寒和這些道人的話,便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哼!”那道人被他猜中心思,臉色果然黑了,呵斥道:“你若執迷不悟,與他為伍,别怪我們不客氣!”
“那就來,你以為我怕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狗東西嗎!”
阚焱浴血奮戰,不知砍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隻知道眼前血糊糊的一片,圍在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而他的身子越來越重,直到再也支撐不住,半跪在地上。
他撐起身,想要站起來,胸口卻被利劍穿過……
“小子,這寒龍對你真是用心至極,硬生生斷去骨頭,為你打造這把骨劍。”
阚焱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對方奪過去的劍。
寒水劍,是江寒用龍骨……
西山道人笑得慈眉善目,伸手将劍從阚焱胸口中拔出,下一刻,飛濺的血被堵住,取而代之的,是江寒為他打造的那把寒水劍。
阚焱死不瞑目,卻在臨死前,聽到了那聲哀轉久絕的龍鳴……
九重天上,正閉目修行的紅衣仙君猝然睜開眼。
他額間流下冷汗,難受的捂着胸口,卻并未摸到血窟窿。
是了,他是下凡曆劫去的。
江寒!
他起身欲往外跑,卻被為他護法的仙君攔住,那人勸道:“你已曆完劫,就不要再惦記着凡塵之事了。”
“他如此護我,我怎能相負!”阚焱一把甩開仙君的手,化為流光墜入凡間。
可等他回去,寒龍肉身彌散,隻剩一具龍骨盤繞着那具被血染紅的屍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