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萊昂打開了燈,漆黑一片的正門大廳亮了。
他穿着白色的蠶絲浴袍站在右側樓梯的緩台上,看着正在高處拿着刀撬柱子頂部黃金裝飾的袁小帥。
袁小帥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個腳手架,此刻他正頭頂戴着探照燈站在架子頂上尴尬的盯着那塊黃金雕刻的丘比特。他甚至不敢看萊昂,他面向萊昂的那半面臉全是汗。
“我說過那個撬不下來吧?”萊昂問。
“……是啊,真不好弄下來啊,”袁小帥立刻故作輕松的對着萊昂幹笑起來,“我其實是想把它拿下來清洗一下嘛,你看這東西都落灰了,而且我白吃白住的不太好,幫你幹點活嘛。”他說着把螺絲刀塞進了褲子口袋,開始用袖口擦丘比特胖乎乎的小臉。丘比特的微笑此刻很嘲諷。
萊昂冷漠的看着他說,“那真是謝謝你啊,這麼貼心,這麼晚了還想得起來幫我打掃。”他說着露出個很邪惡的笑,說“那你幹脆幫我全都擦亮吧,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你肯定能幹完。”
袁小帥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彎腰捂住自己的後腰,表情扭曲的說“哎呀呀,我的腰忽然痛了,哎呀呀,我從小就身體不好,你看我瘦的這個樣子,這是剛才擦的太累了,哎呀呀,直不起來。”他裝得特别像腰椎不好到無法直立的樣子,然後一邊磨磨唧唧念叨着“哎呀呀”,一邊順勢就從腳手架上下來,在地上貓腰駝背一步步往樓梯上面爬,要回自己的卧室。
萊昂很無語的看着他過于浮誇的演技,在袁小帥艱難的經過他旁邊的時候,萊昂低頭對他說,“偷金子也就算了,你可千萬别逃跑哦。”
這聽得袁小帥渾身一冷,他擡起頭來果然看見萊昂黑暗的笑臉,萊昂說,“學院那邊已經把你的資料都整理好了,你要是逃跑的話一夜之間全世界都會貼滿有你8D無死角照片組的通緝令,到時候最好的獵手們都會垂涎三尺的搜捕你,你肯定沒法正常生活。而且你看起來前科一堆的樣子,全翻出來也夠你受的了,你覺得那樣好嗎?”
袁小帥的嘴角抽了一下。
萊昂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是個腦子靈活的人,能想明白現在的狀況。一邊天堂,一邊地獄,自己決定吧。”他說完就轉身離開,背影很優雅。
袁小帥‘能’直起腰來了,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樓梯,感覺鼻涕都快出來了。
媽耶,這比他想象的要可怕許多啊。
袁小帥面朝下筆直的趴在了自己床上,他換上了放在這個房間衣櫃裡的白色真絲睡衣,臉貼着柔軟的白色被罩。
這個建築裡面每一間客房都有單獨的名字,全都是花名,比如他這一間叫‘杜鵑花套房’。房如其名,牆紙、地毯、床品、燈罩、油畫全都是杜鵑花,甚至空氣裡都是杜鵑花的味道。搞笑的是,這房間裡唯一缺少的就是真正的、活着的杜鵑花。所以說這是個從頭到腳都假惺惺的地方。
已經兩點多了,在夏季離天亮不遠了。袁小帥睡意全無,他翻個身大張着四肢仰躺着,屋子裡面隻開着昏黃的小床燈,連床下都不能照亮。
袁小帥轉過頭去,看見窗外夜空星光璀璨。這是隻有光污染較少的郊外才能看見的真正的天幕,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圖景。
他心想,‘反正沒什麼事,就玩一會吧。’
他轉回頭來,看着被燈光映得發黃的天花闆。他伸出手來,用手掌在空氣裡抹過,一個剪開了時空的‘窗戶’出現,深遠宇宙的藍紫色星雲從另一個空間顯出美貌。
他看着另一個時空裡難以言說的夢幻光景,眼睛裡一反常态有一種深沉的哀傷。他坐起來,把那塊懸浮在空氣裡的畫布一樣的‘窗口’擺正,讓它直面對着自己。
他用手指把‘窗口’擴的大一點,更廣闊的宇宙呈現在眼前。棕黃色的星雲傾斜着慢慢旋轉,紫色和藍色的另一片星雲鋪展開來,在它的中心有一塊光團格外閃亮。那是一群劇烈燃燒的恒星,它們壯觀的消耗着自己,甚至開始爆炸,以此發出宇宙中最美麗耀眼的光。
袁小帥向後側方伸展雙臂,然後慢慢的畫弧前移,他的兩側又展開了兩個弧形的‘窗口’。
左邊的‘窗口’裡面是一片古老的綠色森林,那是地球上難以存在的巨型樹木群,它們的根莖足有火車車廂那麼粗,樹幹則如同摩天大樓那麼高。在向上仿佛通往天際的地方,樹葉細密的樹冠在綻放。這裡到處都長滿了嫩綠的青苔,無論是古樹還是池塘,都泛着瑩瑩的綠光。空氣中螢火蟲慢慢的跳舞,一些光點在接近水面時旋轉了一圈就變成了手指大小的人形妖精,它們長着透明的昆蟲翅膀,渾身泛着白光,在池塘上面輕靈的翩翩起舞。
右邊的‘窗口’裡面是一片黑沉沉的海洋,滿天的濃雲摩擦着金色的雷電,沉寂的海面仿佛随時可以掀起滔天巨浪。海上有一座漆黑的孤山,一條巨大得超出常理的白色海蛇盤繞在山上蠕動,它血色的眼睛泛着蠻荒的兇光,黑色的蛇信不時吐出,它的蛇尾卷着一顆斷成一半的蛇牙不放。
在三塊奇異畫布的環繞中,袁小帥慢慢低下頭,眼神孤獨。他左手收成拳,三個窗口立刻全部關閉了。這個房間的空氣又是一片無聲的、假惺惺的香味。
萊昂不明白,那些自稱 ‘神的仆人’的人也不明白,這種所謂的神恩賜的力量碎片什麼用都沒有。他們因為自己與普通人不同而驕傲,但是他們可能不知道,一旦一個人心意已決,命運便注定了,那時候無論什麼樣的力量都救不了他,即使是神仆的超能力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