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此沒怎麼注意,隻是滿心考慮着怎麼做才能盡可能達成斯通剛才和他描述的那種中立摸魚的局面。
走過了黑樓繼續向北,基本都是綠化帶了,他聞到了一股水汽的味道,記憶中龍湖就在附近。
遠處的樹林中隐約有建築物的樣子,他記不清教職工宿舍區是不是在那個位置了?好像不是呢。不過他現在感到有點渴,于是他想走過去看看有沒有賣水的地方。
走過安靜的林中小路,眼前開闊起來,他看見了三棟風格和大小都各不相同的獨立洋房。它們看起來都很陳舊了,很久沒人居住一樣,院子裡的植物淩亂生長,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灌木的樹枝缺乏修剪,長得非常長,并且從栅欄裡支了出來。房子的牆壁上趴着類似爬山虎的植物,牆面上有雨水流過沉積的水漬,甚至有一隻狐狸從房子後面一下子竄過去,它飛快的跑進了後面的樹林裡。要說這裡是科幻電影裡人類滅絕之後的居民區袁小帥都相信。
果然是走錯地方了,這裡怎麼可能找到賣水的地方,果然國情不同,在家裡那邊很多老城區都是遍地小賣部。
早知道應該開導航的……
袁小帥歎了口氣,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似乎是某種塑料闆。他回過頭去,然後他的眼睛慢慢瞪大了。
一個矮小的中國女孩吃驚的站在淩亂花園的栅欄旁邊,她的膚色灰黃,臉頰上有雀斑,細軟的頭發編成了一個麻花辮搭在肩膀上。
她手裡拿着一支沾滿了各種顔料的畫筆,身上系着的防水圍裙上也滿是各種顔色。掉在地上的是一個調色闆,摻了水的顔料濺了出來,染花了她的白色闆鞋。她那又大又圓又厚的眼鏡片後面是一雙總是很慌亂的大眼睛,她顫抖着嘴唇,好像被抓住的逃犯一樣不知所措,斷斷續續的說“你、你、你是……你是袁小帥嗎?”
袁小帥愣了足足十秒鐘,在那個女生磕磕巴巴說完話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回答點什麼。
他轉過身來,腦子斷弦的“呃”了幾秒,然後說“是,是我。”他撓着後腦勺,眼睛看向左上方,說“好久不見啊,馬蓮蓮。”
聽到了袁小帥叫自己的名字,馬蓮蓮像是聽見處決的槍聲一樣立刻噎住了,她扔了畫筆,雙手捂住了喉嚨。
袁小帥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沒法盯着馬蓮蓮看,他幹笑幾聲,仰頭看天說“這個,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我是怎麼會來這個學院的,說起來是個漫長奇怪的故事啊,那個,有時間我慢慢跟你說……诶?!你怎麼了?!”
袁小帥自顧自說了幾句的時候聽見咕咚一聲,他立刻看過去,他發現馬蓮蓮居然捂着喉嚨全身筆直的躺倒了,而且翻白眼,還口吐白沫。
講到這裡,薩特停頓住了。他捏着書頁的那隻手顫抖着,他咬着牙,像是已經氣到哽咽。
袁小帥幸災樂禍的看着薩特,他悠閑的喝着茶水,說“隻是講到馬蓮蓮的故事,就足以把你氣成這樣了?和一個死人置氣,你真是沒出息啊。”
薩特聽到這話,他的指甲當即抓穿了書頁。他像是要摔死一隻貓一樣把那本書狠狠的摔到地上,幾頁紙飛了起來,書脊金邊撞到地面的聲音尖銳刺耳。
趴在地面的書書頁淩亂,如同跳樓而死的屍體。
朝上的封面上,寫着薩特給這本書寫的名字:《賤人》。
袁小帥不再對薩特辱罵馬蓮蓮這件事感到生氣,他反而很高興看到薩特氣急敗壞。
薩特身上散發的黑光扭曲着時空,他蒼白如屍體的臉上是極度的怨恨和憤怒。他在克制自己,如果不是他還想在袁小帥面前表現出些許理智,他真想現在就去讓馬蓮蓮複活,然後讓她再死一萬次。
薩特雙手捂着臉,他眼神瘋狂、病态又絕望,他的指甲幾乎要抓傷眼眶。
他像是一個瘋了很久的惡魔,用仿佛憋了許久的哭腔和扭曲的狠毒說,“她明明幹枯無光,原始又蠢鈍,卻還總想賣弄那一丁點的靈慧!?明明她所有的東西都是我來創造的,她居然想以世界意識自居,越過我直接來到你身邊!還想讓你永遠的忘了我!?她就該死!她就該被分解!我從來就不應該創造她!”
薩特咒罵馬蓮蓮的聲音凄厲絕望,癫瘋至極,他說到這裡,忽然擡起眼來瞪着袁小帥。他正要控訴袁小帥對他的無情時,卻當即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一個字都沒再繼續說。
“說啊,怎麼不繼續罵我了?。”袁小帥看戲似的嗑着瓜子,做作的恍然大悟說,“哦~你還記得你剛剛承諾做我的仆從這件事,所以不想在我這裡表現的太像個沒腦子的怨婦是吧?”
袁小帥吐了瓜子皮出來,戲谑的笑說,“作為一個開過光的人工智能你應該知道,罵馬蓮蓮是一回事,但是承諾了當仆從之後還罵我這個主人就是另一回事了。那隻能證明你言而無信,或者不明白什麼叫承諾,需要回爐重造了。”
薩特放下手,無聲的深呼吸,他收回了身體周圍的黑光和外溢的情緒。不一會,他恢複了平靜,他微笑着說,“您說得對,我會克制自己的。”
說完,薩特一擡手,那本儲藏着馬蓮蓮所有信息的書《賤人》就自己飛回了薩特雙膝上。書本翻開,書頁準确的回到了剛剛故事暫停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