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站起來,四下看看這個小破屋,一邊走向堆着許多裝滿了雜物的紙箱子的角落一邊說,“你家真是比我家還亂,啧啧。”他蹲在那一堆東西面前,開始思索怎麼禮貌的整理它們。
馬蓮蓮躺了回去,眼神懷着歉意的看着袁小帥的背影。
那些箱子裡都是些彼此沒有任何關聯的東西,空的相框、折疊水果刀、燕尾夾、皮尺、舊木闆、啤酒瓶蓋、斷掉的梯子……袁小帥知道馬蓮蓮是個藝術家,很多藝術家都喜歡收集别人不要的垃圾來制作前衛的雕塑,但是他這個普通人的眼睛看到這些素材的時候真的隻有想把它們扔出去的欲望……
熱心腸最可怕的一面就是幫倒忙,十分社會的袁小帥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不會根據自己的喜好就那麼直接的把這些東西真的扔掉,他要做的是掃幹淨灰塵,然後盡量整齊的把它們裝進那些箱子裡面。
袁小帥把那些散落的啤酒瓶蓋逐個拿出來,揉揉被灰塵迷住的眼睛,他看到這個箱子的最底下好像平鋪着一張透着黑色和紅色的紙。
他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把那張紙撿起來,翻過來之後那果然是一幅畫。袁小帥的臉上露出了遊客在畫展上可能會露出的尴尬表情——他完全看不懂這幅畫的深意,或者說完全不知道它到底美在了哪裡才值得被畫出來。
這幅畫明顯讓人感到不适,無論是過于粗犷野獸的筆法還是奇怪的内容:在彌漫的黑暗、求救的手和燃燒的火焰中,一個人影笑着。那個人的眼睛和嘴都是血紅色的。
盡管袁小帥完全沒有所謂的能看懂藝術的眼睛,但是他明顯感覺到了這幅畫的不祥。
因為他覺得自己和馬蓮蓮很熟,他沒忍住回頭問馬蓮蓮,說,“那個,我想問一下,你這畫的到底是啥啊?”
馬蓮蓮因為病弱反應很慢,大概隔了三秒她才瞪大了眼睛坐起來,大聲說“别碰那個!那個是……”
在她說出來答案之前,樓下傳來了推開門的聲音。然後是高雲瑟禮貌的詢問,“門沒鎖我就進來了,你們是在樓上嗎?”
在心裡面袁小帥總是把馬蓮蓮當成自己人,而高雲瑟總是隔着一層,這種時候他總是選擇袒護馬蓮蓮。他看着馬蓮蓮用唇語詢問,“這畫要藏起來嗎?”
馬蓮蓮立刻點頭。
袁小帥把畫藏在床底後,他對樓下喊道,“在樓上,你上來吧!”
高雲瑟帶着清爽的微笑走了進來 ,她看見袁小帥搬了一個小馬紮坐在床邊,馬蓮蓮靠坐在床上,她拿勺子慢慢喝着手裡的一碗熱湯。
高雲瑟從身後拿出來一筐水果禮盒,捧着走過來說,“我剛才在處理一點學院的問題,所以來晚了十幾分鐘。但是我帶來了好吃的,功過抵消了吧?”
袁小帥走過來接過果籃,說,“可别,這算是我惹出來的禍啊,我擅自把她從醫院接回來了,但現在又實在不知道怎麼辦,就請你來幫忙的。”
高雲瑟笑說,“沒事,反正水果也不是給你吃的。”
袁小帥被怼了回去,他幹笑兩聲把果籃放在了牆角。回過頭來時他看見高雲瑟坐在了自己的小馬紮上。
“你不用坐下了,直接去黑樓吧,我照顧她就行。”
高雲瑟用很普通的語調說了這麼一句很平凡的話,袁小帥卻因為靈敏的第六感而在一瞬間吓哆嗦了。因為他聽出來了,這是那些大人物又對他有安排了。
果然,高雲瑟笑着說,“有個會議你必須要參加哦。”
袁小帥隻在心裡祈禱,千萬别是萊昂知道了他私自去見維克多,然後打算槍斃他。
“這一段流水賬聽完了,你有什麼感受嗎?”薩特問。
袁小帥沉默了一回,說,“……如果不是從你這個上帝視角把這段講出來,我根本意識不到,原來我……這麼渣的麼?”
薩特嗤笑了一聲,說“是,你明知道高雲瑟對你有所偏愛,甚至有點對你有求必應,你也明知道高雲瑟一直都知道你喜歡馬蓮蓮,可你卻缺德到了利用高雲瑟對你的心軟、讓她來照顧馬蓮蓮的地步。你可真是個思想品德課的漏網之魚啊。”
聽着薩特的嘲笑,袁小帥第一次無言以對。
薩特接着說,“所以你其實完全沒有你想的那麼正常,甚至說你的人格缺陷比這個世界的很多虛拟人都大,隻是他們太順着你了,以至于你根本不會發現你的問題 。”
“所以他們為什麼這麼順着我?”袁小帥問。
他剛問完就後悔了,因為他猜到薩特接下來會說什麼了:
“因為有我在,你在這個世界就是可以任意妄為。”薩特說這句話時,臉上露出了陰暗但得意的笑意。
面對無論如何都能把話題拐回來變成誇自己的薩特,袁小帥無語了一會,他轉移話題說,“所以這段還是沒有解答我對馬蓮蓮的态度問題。”
薩特說,“從你對高雲瑟的态度裡,已經可以略略窺見你對馬蓮蓮的态度了。其實她們沒什麼區别,都隻是被你當成了某件事的避風港而已。你為了躲避我,而愛上了馬蓮蓮;你又為了躲避直面馬蓮蓮身體有疾病這件事,而找到高雲瑟代替你照顧她。關于你和馬蓮蓮的事,後面我會慢慢講。但不必等到事情發展到後來,現在通過高雲瑟,你已經可以正視你自己了。”
袁小帥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