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們這就走——”

紅裙的女人還沒說完，兩聲槍響從萊昂手中驟起。兩個女人的胸前都中了子彈，她們在沖擊力下向後躺倒，慘叫和掙紮了幾秒後逐漸沒了動靜。

萊昂把手槍扔在了地上，高樓的大風從破碎的落地窗裡呼嘯而入，桌面上的白粉像是塵土一樣被吹飛。

萊昂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着太陽穴，對勒菲弗爾家族裡負責财務管理的長姐露西說，“露西，從今天開始亞曆山大在白獅集團的所有資産全部收回，有什麼債務在一周之内全都還上，聽懂了嗎。”

對方回答說，“聽懂了。”

亞曆山大似乎忘記了疼痛，趴在地上用驚愕的受害者的眼神看着萊昂的背影。他不敢相信，萊昂就這麼無情地收回了他超過一半的财産。很快他的訝異就變成了憤怒，因為那些資産是他的父親朗貝爾留給他的。

那是他亞曆山大的父親，不是萊昂的父親。萊昂隻是一個過繼而來的孩子，但是父親卻把他當成真正的兒子對待。

“你憑什麼拿走我的東西！？”即使身處疼痛和恐懼的旋渦正中心，被戳到了内心最難受一處的亞曆山大還是如此喊了出來。他趴在地上用左手支撐起上半身，仰着頭怒視着萊昂。

萊昂沒有回頭，他把抵着太陽穴的手放了下來，他說，“因為你父親死後，勒菲弗爾的一切都歸我管。”

這是一句毫無親情的宣布，很多年前，朗貝爾也對亞曆山大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不，不隻是語言，就連那語氣，那表情都完全一樣。

亞曆山大看着萊昂冷硬如鐵的側臉，不一會居然笑了出來。他低下頭，頭發淩亂的垂着，陰陽怪氣的笑了好一會。

“萊昂，你成了家主之後就不記得你自己的本質了是吧？你真的以為你比我強了很多嗎？”亞曆山大帶着扭曲的笑意，擡起頭來看着萊昂，“你根本一點也不優秀，甚至可能還不如布魯加學院裡随便一個一年級的學生。但是你卻繼承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财團！！！！”

亞曆山大吼了出來，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憤怒。在那種怒氣爆發出來的時候，所有的懦弱和苦痛都瞬間煙消雲散。

他扶着牆，一邊忍耐着小腿的劇痛，一邊艱難的站起來。他眼神裡充滿痛恨的看着萊昂，說，“你得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多的東西，所有人都非常開心的把這些東西全都交到了你手裡。你根本什麼都沒做就得到了這一切，你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比我這個廢物稍微優秀了一點點！！！”

萊昂面無表情的聽着，亞曆山大幾乎随時可以因為失血而暈倒，但是他的怒意讓他前所未有的堅強了起來。他指着萊昂，喊道，“你以為你在孤身一人維護整個家族的地位對不對？那好啊，我請你現在冷靜的回想一下，這麼多年以來，有哪一件事情、有哪一件有用的事情是你靠自己做到的？！家裡的所有人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希望，因為他們都古闆的認為這個家族不可能讓一個女孩或者外人來繼承，有可能成為繼承人的候選從來就隻有你我兩個人而已。他們看到了和我相比，你更像是莉莉絲的子孫。他們為了麻痹自己，為了說服自己說這個家族不是走到窮途末路了，他們要告訴自己他們還有你這個希望，所以他們要把一切有利的東西都給你，隻為了把你僞裝成強者！你那條殺人如麻的看門狗在哪呢？！那個為了保護你可以冰封一整個城市的副院長怎麼沒跟着你來啊？”

亞曆山大臉上的笑意瘋狂可怕，又滿是尖銳的嘲諷。“他們為了讓你看起來強一點，搜刮了整個歐洲給你找來的狗腿子呢？他是終于肯承認你已經二十三歲了，是個大人了，可以自己出門了是吧？！萊昂！你根本沒自己想的那麼無私又偉大！你和那些已經入土的人一樣，都隻會自我麻痹而已！勒菲弗爾已經完蛋了！從那個俄國混混和中國biao子弄死了父親之後，我們就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尤其繼承人還是你這麼一個無能的家夥！”

亞曆山大雪崩一樣一口氣把多年的不快全都吐了出來，萊昂隻是靜靜的聽着，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波動。

因為失血和情緒激動，亞曆山大已經開始感到頭暈，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萊昂轉了過來，這一個動作就立刻讓亞曆山大渾身一顫想要退縮。

萊昂平靜的說，“你說的對，我根本沒好到哪去。”

這個堪稱謙恭的回答讓亞曆山大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萊昂看向窗外，說，“如果沒有奧托·本雅明，我們早就完蛋了。我做繼承人和你做繼承人不會有什麼實際的差别，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廢物。而且家族各方面積弱已久，不是幾天就能挽回的。最可怕的是我們家族血脈裡的神賜天賦也越來越稀薄。如果讓我說出一個我們被取代的理由，那就是我們也許已經被神明抛棄了。”

亞曆山大沒有覺醒天賦，也很難說是一個有信仰的人。但是他生長在神仆世家，在聽到萊昂說他們也許已經被神明抛棄了的時候他也感覺到了一種徹骨的寒冷。

萊昂接着說，“或者說，其實從一開始，從幾千年前開始，勒菲弗爾就不是靠神的青睐走上現在這個位置的。排除自我吹噓的成分，曆史上沒有一個流淌着勒菲弗爾血液的人是真正偉大的戰士。先輩們對這件事的解讀是我們原本就不是戰士，我們是統治者，直接上戰場不是我們的職責。他們接奧托來我們家裡不隻是為了幫我，這一直都是勒菲弗爾的傳統。在不知真相也沒有權勢的普通人的世界裡尋找本性善良的天生強者，讓他們從小就和勒菲弗爾的繼承人生活在一起，人為的培養出感情。經過多年潛移默化的灌輸、引導和真誠的照料，這些普通人的孩子在長大後，多數都會成為忠心耿耿的戰士。這些戰士，才是真正撐起代代勒菲弗爾家勢的人。所以，雖然很不想承認，也不願意說出口，但事實就是——”

萊昂走到還沾着那兩個女人鮮血的沙發邊坐下，看着亞曆山大說，“勒菲弗爾家的人從一開始就全都是廢物，他們隻不過是掌握了一種卑劣而穩定的奪取人才的方法而已。”

亞曆山大訝異但是沉默的看着萊昂，最讓他吃驚的不是萊昂說的話，而是他很難想象一個原本天真爛漫的男孩，是如何變成現在這樣一個眼神陰郁、沉重、哀傷的人的。

亞曆山大忽然覺得，也許父親不讓他成為繼承人，是對他的保護？

萊昂扔了一顆銀色的類似藥片的東西給亞曆山大，亞曆山大認識那個東西，那是謀殺了父親的那個中國婊子的試驗場研發的藥。隻要把它用手指磨碎灑在傷口上，無論多麼嚴重的外傷都能在二十分鐘内痊愈。

“我沒想讓你死。”萊昂說，“我有什麼必要讓你死？”他說着看向前方，“戰争要開始了，誰也說不好自己會不會死在明天。你最好珍惜你自己的命，既然你也曾經想過要當繼承人，你應該有這種心理準備——我們的命首先屬于家族，第二屬于神明，第三屬于布魯加學院，總之我們就是不能屬于自己。所以即使你做出比現在更讓我無法忍受的事情，我也沒有權力讓你死。你好自為之，最好能好好活着。露西很快會和你聯系，給你一些職位去做。大概半年之内我們很難再見面。”

萊昂站起來，走向門口。亞曆山大看着那個越看越覺得陌生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隐約還記得小時候的萊昂像是天使一樣肉嘟嘟的臉，他走過來給更幼小的自己手裡塞了一塊糖。恍然間，那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夢境。亞曆山大感到眼角一陣酸熱。

“對了，”萊昂站住了，回頭說“估計你還不知道，張夫人的兒子找回來了，現在在布魯加學院上學。前幾天奧托給了他一個職位，為了拉攏張夫人的兒子，他許諾了非常過分的資金支持，他說是‘無限資金’。所以現在你知道你的資産被拿去幹什麼用了。沒錯，你沒聽錯，你的錢最後都會被送給張夫人的兒子袁小帥。估計他很快就會跟着學院集體任務的團隊回到中國來，如果見到他别沖上去打他，否則你會被那些迷戀他的瘋學生砍死的。”

萊昂說的話在亞曆山大聽來荒誕、詭異，無從吐槽。

亞曆山大呆滞了幾秒後，說“……W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