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活下去。”
在袁小帥的幻覺中,整個世界都在模糊中緩慢旋轉遊移,宇宙星河如同被裝在玻璃瓶中的金沙一樣上下搖動。絢爛的星雲和散發幽幽藍光的恒星後面,有一個哭泣的聲音脆弱的說:
“到那時候你一定要救救我,求你了,我想活下去。”
袁小帥瞪着眼睛愣神了,不知道愣了多久,斯通用帶着汗的濕漉漉的手掌啪地拍上了他的臉。
“做夢呢?!你咖啡都流到我這邊來了!”
袁小帥一下子清醒過來,剛才莫名的幻覺也就立刻全忘了。他看到自己在萊昂的小待客廳裡,他拿着咖啡壺倒咖啡的動作不知何時停滞了,黑色咖啡液鋪了滿桌子,它們在白桌布上一路流淌到了桌子對面的斯通那裡。
“我靠!”袁小帥立刻把咖啡壺放回桌子上,然後抽出了桌子中間紙抽裡幾乎一半的紙,扔在桌子上咖啡最多的地方吸收液體。
斯通立刻站起來搶紙抽裡剩下的紙,“你給我留點啊!我這邊比你那邊還多!”
兩人手忙腳亂的收拾桌子,這時候萊昂的一個仆人悠然的走過來,用雪白的抹布擦桌子。又有兩個仆人走過來,一個把桌面上的餐具和花瓶都放在了他手裡的托盤上,另一個拿來了新的桌布熟練的鋪好。
三個訓練有素的人合作順暢,幾乎不出一分鐘桌面就恢複如初,并且有人拿了一壺新的咖啡過來。
萊昂從他們附近走過,對袁小帥說“你要是還有暈倒後遺症的話就叫醫生過來,你剛才看起來就像是老年癡呆。”
袁小帥轉頭對萊昂的背影豎了個中指。
萊昂從一個仆人手裡接過不周試驗場給董事和教職工新配備的戒指狀裝備,向門口走去。那個戒指和學生款唯一的區别在于顔色不同,領導們的戒指是紫色的。
“現在校園裡白天基本是安全的了,你可以随便出去,但是晚上還是要回來。”萊昂說完就走出去了。
這些天幾乎每天早上都是這樣的場景,袁小帥和斯通在早餐桌上吵架,萊昂冷嘲熱諷幾聲就準時出門去工作。然後袁小帥和斯通做賊一樣瞄一眼沙發那邊不間斷工作的工具人副院長本雅明,見他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斯通就敲了敲他旁邊的窗戶。接着,一個保安從外面打開窗戶,雷歐像是個野貓似的跳進來,并且蜷成一個球在地上滾兩下再站起來。
袁小帥很确定雷歐根本不需要滾那一下,他就是想秀。而且看雷歐那得意的臉,他可能不知道隻有同為智障的人才會覺得他厲害。
接着還不等袁小帥和斯通吃完飯,多數是雷歐試圖從袁小帥盤子裡偷培根而被本雅明凍住手的時候,露西會左手夾着傑米右手拉着拉紮爾在門口敲門。開門那個仆人會被露西扔一臉奶油,在長公主沒心沒肺的笑聲裡傑米會像是犯了錯似的試探着走進來,拉紮爾會帶着那種放松的姿态走到袁小帥附近和他聊最近的作曲心得。
這樣無所事事的狀态會維持一個半小時,到了八點多的時候,高雲瑟會來按門鈴。就像是回到了初中年代一樣,他來找袁小帥回去上課。雖說事實上,在初中年代袁小帥很少和高雲瑟一起走上學路。
這時候,眉楠會走出來護送袁小帥出門。不周試驗場在緊急狀态期間她回到了工廠裡幫忙,緊急狀态結束後她立刻就回來了。她仍然穿着那身遊戲角色一般的黑色皮衣,紫色的波浪卷發披在身後。
其實作為一個‘護衛’,眉楠的樣子真的過于顯眼了。但是在不周試驗場産品占有絕對優勢的攻擊力下,這點可以暫時忽略。
袁小帥掐着手指算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沒上過學了,他隻記得在實戰之前為了能早點修滿學分他一下子報了特别多課。因為這次實戰傷亡慘重很多課程都延期結課了,所以最近這幾天幾乎每天都有課。畢竟要想讓這個學院的學生們延遲放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校領導們都知道,這些小王八羔子們甯可被退學都不會同意晚放假的,所以隻能最近這段時間緊密的安排課時了。
每次袁小帥走出萊昂那個到現在還纏滿荊棘的房子,首先看到的不是明媚陽光和打招呼的小鳥,而是早已守候好的一群粉絲們。
袁小帥走到被荊棘圈出來的空場上的一瞬間,人群就爆發了熱烈的且亂七八糟的聲音。首當其沖的,當然是最前排那些女生們的尖叫。
在或者尖到刺耳或者粗到震耳的的叫喊中,她們胡亂的叫喚着諸如“啊啊啊啊會長你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就算你有女朋友了我也等你啊啊啊啊!”之類的話。
被重明科技耍了之後,萊昂杯弓蛇影的厲害,所以這些天他在房子之外的路上也都放了荊棘攔路,防止有刺客偷襲。
除了房子門前那一片圍出來的空場,萊昂甚至還讓荊棘圍出了一條通往教學樓的路來。就像是大人物走在街上時需要封路一樣,荊棘們攔住了幾乎所有的瘋狂粉絲,每次有人試圖跨過來那些刺就會狠狠的戳中她們的皮膚。
每當有皮糙肉厚的戰士型女生真的跨過來時,眉楠就會當即轉身揮手射過去一枚麻醉針,然後多數時候那種人還是會堅持挪動幾步,才終于呼呼大睡的倒下。
走了一半路程的時候,袁小帥的表情會看起來微妙的變得更開心了,因為前面就到了馬蓮蓮等着他一起去上課的地方了。
馬蓮蓮雖然入學很久了,但是因為身體不好學分始終沒有修滿。她最近身體有所好轉之後學院給了她插班上課的特殊機會。
在下一個轉角路口有一個連接着樹林深處藝術學部的小徑,馬蓮蓮每天就在那裡等他。而在袁小帥走到那裡之前,高雲瑟都會轉向另一個方向獨自走開。
高雲瑟選了很多袁小帥望塵莫及的體能課,所以她的課程多數是在另一個方向的體育館上的,這樣看起來她轉彎離開也沒什麼不對。但是作為有成熟心智的AI機器人,眉楠總覺得袁小帥還是做的不太好。
“我拐彎走了,晚上見。”高雲瑟每次都會在拐彎處這樣對袁小帥說。
“嗯,拜。”袁小帥回答的很輕松,有時候甚至不回頭看她一眼。
然後,高雲瑟會安靜的轉身,從粉絲人群裡鑽出去,一個人走向通往體育館的那條冷清的道路。
袁小帥往往會渾身充滿生機的走向下一個路口,因為這個時候他已經能看見那裡馬蓮蓮的身影了。
眉楠回頭看了一眼高雲瑟的背影,她外表好像沒有任何情緒變化。但是通過探測情緒的機制,眉楠能夠清晰的看到,高雲瑟的心在慢慢的變冷。
袁小帥耐不住有些蹦跳的腳步,小跑過去一下子摟住馬蓮蓮的肩膀,笑嘻嘻的說“嘿嘿,又要開始進入發狗糧模式了。”
馬蓮蓮被摟住的時候先是會吓一跳,然後就會開始臉紅。但是她嘴角明明白白的露出了羞澀的笑意。
袁小帥會很得意的摟着馬蓮蓮回頭對着人群笑,人群也迎合着他吹起口哨來。當然,咬手絹的女生們也不在少數。
上午的課是鄭好開設的那堂戀愛心理指導課。為了維護教學樓的秩序,校衛隊人員會罕見的在大白天出現,攔着袁小帥的粉絲們不讓他們上樓。
沒有人跟着起哄的時候,袁小帥反倒是有些失望。不過他心裡的歡愉基數龐大,損失了一部分也不耽誤他臉上笑嘻嘻。
這段時候的袁小帥就仿佛在表演一樣,亦真亦假的享受着他幾近完美的生活。
他的真實本色隻在某些瞬間會湧現,而其它時刻的人格基本都是他汲取世界經驗後給自己編織的‘人設’。這些人設存在的時間太久,他自己都忘了人設的存在。所以,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段時期的他是真的沉浸在和所愛之人在一起的時光,還是為了迎合人設而表演出的戲劇。
此時他的人生太過順遂,他沒有窺伺‘真實’的機會。
地下室聽故事的袁小帥忍無可忍的把空可樂罐子扔向薩特,可樂罐砸在薩特額角,薩特全無反應,隻是笑得似有深意的看着袁小帥。
袁小帥對薩特喊道,“你真是沒完沒了了!這段故事我本來就不想聽!你不但非要講一遍,還要數落我?!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看不得我高興,我就想說,這世界的一切本來就是你安排的,你卻還非要一邊看着我被欺騙的劇情,一邊嘲諷我的‘單純’和‘盲目’,你是個什麼狗娘養的東西?!”
薩特說,“唯一養育過我的人是袁宇飛,本質上也就是你,你這樣隻是在辱罵你自己而已。”
袁小帥撥動局部的時間線,讓剛才那個已經飛走的可樂罐又重新砸了薩特一次,他喊道,“如果你覺得這段故事可笑到如此地步,那我就去删除那段時間!我甯可這世界缺少了時間線,也不想再看到你這種得意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