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宜的行事作風沒有改變,還是會送奚然上課、下課——
奚然感覺一切都沒有變化,那些因心裡作用而改變的任何仿佛隻是暗中蜿蜒的藤蔓,不應當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教室裡,某個人托腮看着奚然,目光洞若觀火到不可思議。
奚然拉遠一寸、她挪一寸半。
“是嗎?”張欣雨胳膊撐在桌面上,毛骨悚然的眼神離奚然越來越近,她盯着那張假裝正經的臉說,“什麼都沒有改變嗎?”
奚然把她的臉推開,沒有感情地說:“她不是一直這樣的嗎?”
一直都是送她上課,接她下課,雖然偶爾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但是行為上沒有區别。
張欣雨誇張地嗅了嗅:“氛圍變了,有種暗香浮動的感覺。”
“……”奚然無言以對,“亂用詞語扣分。”
“诶?”張欣雨反抗,“這叫通感。”
管他通什麼。
奚然拒絕承認。
即便日常相處上沒有區别,但似乎距離還是太近了,奚然感覺叢宜除了跟她在一起之外幾乎沒有别的生活。
奚然決定和她保持距離,為了避免繼續給人一些她留情、心動的錯覺。
這跟吊着别人的渣女有什麼區别。
奚然不是這種人。
但是……
寝室裡,奚然頓了頓,她鬓角有碎發垂下,濕亂得貼在鬓上。
此刻,她耳邊吹風機聲音嗚嗚,她在桌上小鏡子的倒映中,看見叢宜白皙的指節穿過她的頭發。
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叢宜偶爾偏轉過來的面孔。
烏黑的發梢,在白牆背景下,比黑白線條畫更有質感,活脫脫多了些紙上難描的色澤感。
她五官并不出挑,勝在鼻骨挺而收窄,下颌線條利落,眼皮薄而窄,垂下看人時有種倨傲的味道,但她眼仁清亮,糾結出矛盾的、類似偏愛的感覺。
她這樣看你,你能感覺到她對你不同。
奚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擦過鏡子裡叢宜的目光,面無表情往邊上一擰頭。
她覺得她現在被帶偏了——她明明之前從來不這麼想!
但是自己吹頭發真的很累,尤其是長頭發。
奚然尴尬的撓撓眼睑下緣,記起她回寝室跟叢宜擺的有些生人勿近的姿态。
她說:“其實,你不用送我上課接我下課的。”
語氣并不如外表那樣冷冽,反而是有點委婉。興許她自己都沒察覺到,這種語氣差之毫厘,感覺謬以千計。
于是叢宜擡眸看了她一眼。
那是雙閃爍的眼,擡眸看叢宜時眼底竟然仍留有餘情的底色。
“……”叢宜說,“不要。”
她心軟的很明顯。叢宜不會退。
其實叢宜很早很早就在後悔,早該說出自己的名字,早該在高中的時候就這樣。
她未必不能成為奚然喜歡的那類人。
“诶?”輪到奚然錯愕,“你拒絕了?”
以她對叢宜的了解……不應該呀。叢宜幾乎沒有拒絕過她。
叢宜還點了個頭:“嗯。”
奚然糾結萬分:“……你拒絕我,這對嗎?”
叢宜想了想:“分事情,這件事情,對。”
奚然又無言以對。
好半晌,直到叢宜也不那麼笃定了之後,她聽見奚然哦了一聲。
低低的、帶着沒想明白的困頓。
但她還是哦了一聲。
因為潛意識裡覺得尾音消散在空氣中,有種莫名的落空感——
奚然隻是很疑惑。
直到洗漱完,奚然濕着頭發出浴室時,她又想明白了。
叢宜對她實在很好。
奚然托腮,坐在筆記本電腦前,轉移了注意力,開始看法制類紀錄片。
浴巾披在肩上,長發垂散,濕漉漉地往浴巾上滲着水。
晾了小半天的奚然察覺身後有人靠近——
這個寝室裡,除了叢宜還會有誰,她摘掉耳機猛回頭,企圖猛猛得震懾一下叢宜,但叢宜在給她擦發尾。
她蜿蜒的褐色發尾挂在叢宜虎口上,懸落的水珠落在吸水的坐墊上,印出雨滴般的痕迹。
她拿毛巾的手停頓,對上奚然的視線,并沒有被吓一跳。
那好像是條幹淨的、雪白的、有派大星粉色圖案的毛巾。
奚然:“……”早知道裝作不知道好了。
叢宜問:“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你在做什麼?合适嗎?這合适嗎?
奚然眼底劃過連字成片,但她看着叢宜,一句話也沒說,這種情形實在奇怪,但又不讨厭,可是如果聽之任之,那麼就會産生讨厭的結果。
奚然搶過自己的發尾,胳膊一擡,往後用浴巾裹走了全部發束——她哼了一聲,表示她自己就能擦。
用浴巾卷吧卷吧,吸幹了多餘水分。
直到插上電,吹風機開始嗚嗚運行。
奚然擡着手臂,吹風機不輕,她呼呼胡亂地吹,長發淩亂,表情并不太好。
吹一會兒,放下一會兒。
直到叢宜接過手。
奚然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但是……吹風機跟擦頭發不一樣,它真的很累。
叢宜低垂眉眼、耐心細心,纖長的手指穿過奚然的發絲,不太熟練,但動作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