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甯是在甯河趴在桌上超過十分鐘的時候發現不對勁的。
這人雖然性格不行,但上課還算認真,這次課間趴了一會兒,上課都還沒起來。
生物老師眼神不是很好,兀自在講台附近那一畝三分地徘徊,講自己的課,在下午的時間段念得大家昏昏欲睡,不少人都單手支着下巴,勉強打起精神來劃兩下筆記。
楊昊乾更是直接撐着下巴睡着了,另一隻手拿着筆,遠看像是在認真聽講,實際睡得正香。
郁甯思索了一下,伸手敲了敲甯河的桌子,突然總覺得這個動作很是眼熟,他今早就是這麼被人敲桌的。
這麼想着,郁甯不禁加重了下手的力道。
趴着的人動了動,艱難的露出半邊側臉看他,嘴唇透着不正常的蒼白,“有事?”
他的語氣很臭,不耐煩也非常明顯,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别惹我”的氣息。
郁甯雙手環胸,一臉認真詢問的模樣,“某人看起來不是很好,你說他需要幫忙嗎?”
甯河臉色變了變,語氣更臭了,“不需要。”
說完他又趴了下去。
郁甯噢了一聲,也沒再追問,靠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在生物課光明正大的翻看起了物理習題,仿佛剛才的插曲不存在。
這種氛圍維持了幾分鐘,被掏出眼鏡的生物老師打破。
“好啊你們!都給我起來!你們這個年紀怎麼睡得着啊!”
生物老師姓古,臨近退休,是老師裡年紀比較大的那一批了,他瘦得像竹竿,頭頂稀疏,卻總是将自己打理得很好,明明不戴眼鏡不行,卻又非常不喜歡戴眼鏡,所以經常有人在他課上偷偷做其他事。
被他這麼一嗓子,所以人都是渾身一震,楊昊乾手一抖,差點下巴直接磕桌上。
甯河一隻手捂着胃,那裡泛着酸,伴随着不斷的疼痛,幾次讓他想吐,連坐直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生物老師眼尖的發現還有人沒坐起來,眼神瞬間就淩厲起來。
“郁甯,你旁邊的是誰??敢在我的課上睡覺!”他氣沖沖的捏着書走下講台,邊走邊将書裹成了一卷,想用書打人的意思非常明顯。
袁靜後靠過來壓低聲音緊張道:“同學,老師來了!”
楊昊乾瞌睡直接吓沒了,隔着過道就沖甯河喊,“小甯,這可是老古闆!快醒醒!被他揪住一次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甯河其實聽得見外界的聲音,但他沒什麼力氣。
這副虛弱的樣子多丢人啊——這是甯河的第一反應。
周遭鬧哄哄的,伴随着人聲,甯河能感覺到老師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停了下來。
“這位同學——”
“老師。”半涼不涼的聲音從另一邊響起,甯河聽到這人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補充到:“他不舒服,我送他去醫務室。”
郁甯幾乎是架着甯河出去的。
走廊上很安靜,外面比不上室内,溫度驟降,凍得甯河一個哆嗦,也幸好他剛才在教室是穿着外套的。
兩人都一言不發,一路保持沉默到了醫務室門口。
校醫室幹淨敞亮,似乎還散發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各種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裡面的人身着白大褂正在看書,早就發現門口有人,就是遲遲沒動靜,納悶道:“你們杵在那兒是做什麼。”
校醫看上去太年輕了,甯河瞥了一眼,還有心思猜了一下年齡,可能跟他哥差不多,頭發有點長了,在腦後随意紮成了一個小小的辮子。
再說也不是他想站這兒,是他的拐。
“校醫什麼時候換人了?”郁甯問。
“不巧,我今天第一天上班,還以為是個清閑的職位呢,怎麼這麼快就有倒黴蛋生病了。”
甯河:“……”行,是個會說話的。
郁甯輕啧一聲,“你這年紀……醫術行不行啊。”
甯河:“……”真好,這個更會說。
郁甯架着人進屋後火速撒了手,在分開的一瞬間,兩人都是如釋重負。
校醫戴好口罩,拍了拍面前的椅子,“這兒來坐,是哪裡不舒服?”
“胃。”甯河的聲音又悶又啞。
簡單的詢問了兩句,校醫眉頭一挑,唰唰幾下開了藥,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
“不是什麼大問題,慢性病這種東西,平時一定要吃飯,辛辣冷飲也要注意少吃。”這人一邊說還一邊搖頭歎息,“現在的年輕人呐,就是不知道愛惜身體,喏,那邊有杯子,你去給他倒杯水吃藥,這是飯前藥,吃完最好能吃點東西。”
郁甯打量着校醫室,突然反應過來,指着自己說:“我?”
校醫指關節抵了抵鼻梁上的眼鏡,“不然呢?要不你讓他自己去倒也行。”
“算了。”郁甯看了一眼縮成一團的甯河,覺得這人現在根本走不動道。
他拿着一杯溫水回來,放在了甯河面前的桌上,氣氛沉寂,甯河坐在哪兒沒動,郁甯站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靠着桌子邊緣,兩人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