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帶到了一個臨窗的小房間，從裡面往外看是一池子的荷葉，還不到開花的季節，但是也算環境清幽，感覺人都平靜了許多。

這片空間并不大，兩人正相對而坐，黎婆婆的女兒去做飯，黎婆婆不放心，便跟着出去了。

“這個地方我以前經常來。”郁甯看向窗外，語氣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懷念和别的什麼情緒。

甯河捧着黎婆婆遞給他的茶，順着郁甯的視線看過去，“以前？”

“挺久之前了，随着年齡的增長，來的次數就越來越少。”郁甯指了指池塘邊的那棵歪脖子樹，“我以前還喜歡在那裡爬樹，有次沒踩穩，掉下去了，還是燕姐把我撈起來的。”

燕姐就是剛才那個中年女人，黎婆婆的女兒。

“那你還真是命大。”

“我也覺得我運氣不錯。”

甯河看着那棵樹，他小時候從沒幹過這種事，經常都是在讀書練字，偶有閑暇就是跟着外公釣魚。

外公說那是為了培養他耐心才帶他出來的，不然誰願意在太陽底下曬。

但甯河看得出來，明明是外公為了釣魚，拿自己當擋箭牌。

當時他還想，真是可惡的大人。

後來外公為了堵他的嘴，偷偷買外面的冰淇淋給他吃，害他生了場病，最後兩人一起挨罵。

“那次把我…姐吓壞了，為此還狠狠地挨了一頓揍，好在落水的聲音大，搶救及時，不然你今天可就看不到我了。”郁甯笑了笑，他收回看窗外的視線，“同桌你想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麼會存在于繁華的市中心嗎？”

甯河見他轉移話題，剛才的情緒也收拾得一幹二淨，幹脆順着他問：“為什麼？”

郁甯解釋到，這處地方本來在十年前是要拆遷的，畢竟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有更大的商業價值。

隻是這群業主們一個沒同意，守着房子和開放商争了許久，并且一個個的都有些“家底”，大家僵持不下的時候，有位好心人挺身而出，做了這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開發商們隻好偃旗息鼓，略過了這塊地方。

他們閑聊了一會兒，燕姐就端着菜進來了，身後還有個男人，一手砂鍋一手菜盤，伴随着黎婆婆在後面遠遠的叮囑：“你們小心點，别燙着了，那東西沉。”

“好好好，來，你們讓讓，時間太短了，我的拿手菜還有好幾個，可惜了，你們下次來提前說，那東西得花好些時間準備呢。”兩人将菜放在桌上，本就不大的桌子一下子擺滿了。

郁甯和男人打了一個招呼，并對甯河介紹道：“這是張哥，燕姐的老公。”

甯小少爺隻能老老實實的喊人。

張哥是個憨厚的漢子，嘴皮子沒有燕姐那麼會說，聞言露出個笑。

就在甯河心想終于有人話比自己還少的時候，張哥像是終于找到了話頭一般問：“這位小朋友，怎麼稱呼啊？”

“嗐，剛才我也想問呢，咱媽說我話别太密，會把人吓着，萬一下次不來了誰負責，現在倒好，你又來問了。”燕姐推了張哥一把，似乎是在責怪他真會挑話說。

甯小少爺在這種有禮貌、熱情又充滿善意的長輩面前乖巧了不少，“我叫甯河，甯靜緻遠的甯，江河湖海的河，可以直接叫我的名……”

“小甯，和小郁一樣叫，怎麼樣？”燕姐頃刻間确定了稱呼，終于是忍不住道：“小甯這性子和長相怎麼這麼可愛呢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兒子也這麼大，皮得要死。”

甯河被這位姐姐哈得沒了脾氣。

“行了。”黎婆婆出現在門口，“你們再聊下去菜都要涼了，别打擾他們吃飯。”

“好的好的，你們慢慢吃，不夠吃可以叫我哦。”

燕姐笑鬧着拉着張哥走了，順帶幫他們關上了那一方空間的門。

甯河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這種人的熱情他真的很難招架。

如果換做那些上來套近乎的、還有平時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他大可以甩臉色走人了。

“這些人都是你小時候就認識的？”甯河問，他擡頭的瞬間，看到郁甯臉上還未收回去的笑意，剛才的乖巧蕩然無存，“笑什麼，很好笑嗎？你要不要去那棵歪脖子樹上笑，笑完最好再一腳打滑。”

“那不行，我現在的體格，一時半會兒可撈不起來。”郁甯收斂好笑意說：“黎婆婆他們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其實這一片挺多人認識我的。”

郁甯邊說話邊打開了砂鍋，一股香氣撲面而來，裡面是一鍋海鮮粥。

另外三道菜甯河從來沒見過，但是也很香，都是葷菜，卻并不油膩。

“嘗嘗看，粥應該是早上熬的，應該是婆婆他們自己要吃，這三個菜是他們家獨傳的手藝，在附近的高樓還沒建立的時候，是需要預約才能吃上的。”郁甯的心情看上去非常的好，整個人都和平時都不太一樣，似乎放松了太多，還順手給甯河盛了一碗粥推過去。

甯河嘗了嘗，東西确實好吃，還沒有他不喜歡的調味品，口味也是他的偏好，出乎意料的美味。

“怎麼樣，沒讓你失望吧。”

“也是人家廚藝好，你得瑟什麼。”

“如果沒有我，你會到這裡來嗎。”

甯河想了想，如果換做他，或許很難注意到這片仿佛被繁華抛棄的地方，更不會想着進來看看，更别說找到黎婆婆的門了，連個像樣的招牌都沒有。

郁甯告訴他，黎婆婆的廚藝是家中一代代傳下來的，她早年喪夫，開了一家小館子，辛苦将女兒拉扯大，她們家的菜好吃是當時遠近聞名的。

燕姐也是從小就在跟着黎婆婆學習了，因為吃苦能幹，也從逐漸年邁的黎婆婆手中接過了餐館，後來和張哥相遇，便是三個人一起經營着這家飯館了。

隻可惜這片地段開始發展，他們拒絕了搬遷，高樓開始林立，逐漸沒人看得見這裡，除了熟客，基本沒人知道這裡有家餐館。

加上現在生活節奏變快，他們的菜又需要花一定的時間，做外送也擠不進快餐鄰域，剛開了十來天就被迫下架，然後在某天狂風驟雨之下，那塊簡易卻存在多年的招牌也掉了。

“難道就一直這樣嗎？”甯河的眉頭在聽這些的時候慢慢皺起，吃飯的速度都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