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裡安瞳孔微顫,霍燭将這一切盡收眼底,道:“你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證明,請相信我,卡修斯。”
霍燭上前一步,她神色認真且真摯,她看見阿德裡安眸中映照出自己的倒影,看見那張本該陰郁的臉,褪去了潮濕郁結,隻留下了原本純真的面貌。
“真奇怪啊。”
“嗯?”
“和你相處之後,我變得都不像自己了。”霍燭無奈的攤了攤手,又像是故意挑逗阿德裡安牽住了他的手,“就連想法也變了。”
“什麼想法。”
“最開始的時候,祖母經常跟我說你的故事,我當時并沒有放在心上,反而覺得她口中你這樣心中永遠充滿大愛的人不存在,其實,小時候我被關在實驗室的時候,也曾經抱有一絲希望的祈求你能夠出現,但當我虔誠的跪在地上,嘗試尋求庇佑的時候,什麼也沒發生,從那之後,我便開始懷疑你的存在,對你深惡痛絕了,當我再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幾乎無法相信你是存在的,再到現在我才發現我過去是多麼無知。”
阿德裡安一時語塞,被霍燭牽着的手,輕微的發顫,當聽到霍燭說,她嘗試尋求自己的庇護時什麼也沒發生,他再一次懷疑自己的存在是否真的有意義。
他自以為托舉的蒼生,本質就是西西弗斯神話中的巨石,巨石不需要上山,蒼生也不要托舉,這也将成為壓垮阿德裡安的最後一根稻草,但他不會止于此,在經曆一番痛苦的大徹大悟後,阿德裡安将會獲得新的啟示。
隻是還需要點兒時間,也需要霍燭的引導。
“你怎麼了?”霍燭察覺到阿德裡安異常,輕聲詢問。
阿德裡安本能的避開霍燭的目光,在愛人虔誠的注視中消失了,清風略過霍燭的耳畔,霍燭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自己所了解的遠不及阿德裡安的全部。
霍燭仰頭看向那尊雕塑,他手中捧着的蠟燭熄滅了,霍燭想起上一次自己似乎是因為血液滴在這片墓地上,才看到了一部分映像,如今她想故技重施。
不過霍燭有所顧慮,這樣做是否會驚動阿德裡安,她一時間有些難辦,可她太想知道關于阿德裡安的一切了,以至于舍下了自己的安危。
霍燭半蹲在地上,撿起前幾日骨灰盒炸開破裂的瓷片,狠狠劃在小臂上,霎時間殷紅的血液滾落在地面上,霍燭眼底一片猩紅。
耳畔傳來振聾發聩的嘶吼聲,整座森林幾乎如同人間煉獄般,火光宣天,霍燭忍着疼痛站起身子,一個孩子驚恐的從她身上穿過去,緊接着是女人,男人,還有老人,烈火舔舐着他們脆弱的皮肉,徒留下痛苦的掙紮。
霍燭的目光看向了他們逃離的方向,是阿德裡安,他被釘在巨大的十字架上,身上素潔的衣服破敗不堪,金色的長發随意的披散着,一對翅膀也被生生的拔了下來丢在地上。
霍燭幾乎是下意識的朝阿德裡安的方向奔去,盡管跌跌撞撞的摔了不知幾次,阿德裡安的四周被烈火纏繞,他的表情沒有痛苦沒有憤怒,隻是平淡的直視着前方。
她趟過烈火想要觸碰阿德裡安,可阿德裡安太遙遠了,遠到踮起腳尖也夠不到,明明隻是短暫的相識,卻讓霍燭這一刻宛若心髒被撕裂開,往事如過往雲煙般在她眼前推散開來。
阿德裡安似乎看到了霍燭,眸中湧動着一絲波瀾,一場大戰幾乎消耗掉他全部的神力,如今又被加了法術的釘魂器釘死在十字架上,粗長的釘子鑽過骨髓,這幾乎是粉碎性的疼痛,阿德裡安心神俱滅,将最後一絲神識也消耗殆盡,從十字架上墜落下來,因為翅膀被折斷,他狼狽的摔在地上。
霍燭一時間愣在原地,阿德裡安就這樣毫無征兆的隕落在她面前。
那群耀武揚威的人眼瞧着困住阿德裡安的釘魂器竟失效了,紛紛四散而逃,阿德裡安一步步的走向更大的烈火,身上淅淅瀝瀝的血迹一路延伸到森林深處,霍燭全身顫栗,跟在阿德裡安身後。
嘶吼聲并未停歇,阿德裡安平靜的臉上,落下一滴淚,他兩隻手捧起,天空開始落下了雨點兒,他耗盡最後一絲氣力說道:“業火随影而栖,無辜的生靈啊,願……”
阿德裡安話還沒說完,一隻箭矢便射在他的心口上,魔法士布下陣法,奄奄一息的活人成為了祭品,熄滅的火種成為纏繞在阿德裡安身上的咒珈,原本象征太陽的部落圖騰與咒珈交融在一起,成為新的烙印。
阿德裡安的身體漸漸石化,往事如浪潮般褪去,阿德裡安眼角落下一滴淚。
霍燭再次醒來是在阿德裡安的懷中,手臂上的傷口已然不見,霍燭虛弱的開口問道:“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阿德裡安并未回答,平靜的目光下隐隐含着千濤駭浪,他張了張唇,卻什麼也沒說。
“卡修斯,翅膀被折斷……痛苦嗎?心口這裡,還疼嗎?”霍燭難以忘卻方才那樣宏大而又悲怆的場面,每一滴鮮血,每一次嘶喊都是如此的真實且強烈。
霍燭病了,幾乎是一病不起。
阿德裡安日夜兼守在她身側,寸步不離,可不管用了多少治療的法術都無濟于事,他陷入懷疑,他曾經救過的那些人,會不會都隻是年少輕狂的白日夢,而他不過是被命運“詛咒”擁有長壽的怪物。
霍燭清醒的時間很短暫便會昏睡過去,阿德裡安變得越來越沉默,他無法直面霍燭的二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