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飛揚,甚至比他們之前在芙蓉鎮看的那場還要大許多,鵝毛似的,紛紛揚揚從上空飄落下來。
賀凜獨自一人站在院中,不一會兒便落了滿身的雪花,肩上、頭上,乃至眼睫上,全都沾染了一層蠟白。
伍元出來看見此景,撐起傘面朝他走過去。
“既然這麼喜歡人家,怎麼不好好解釋,反正都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也沒什麼好隐瞞的。”
賀凜勾唇苦笑:“不知道怎麼開口,無論從什麼角度看,好像都是在狡辯一樣。”
當時在他拉弓射箭的時候,江伊明确說了她對箭有陰影,還問他能不能換個别的東西,他無動于衷,裝作聽不見聽不懂的樣子,依舊對準她的心口,穩穩射出了手中的那拿一箭,所以江伊恨他也能理解,現在反過來解釋,倒更像事後諸葛了,說不定會讓她更加讨厭。
伍元卻輕笑一聲,說:“我看未必,她是生氣沒錯,但這并不代表她不需要你的解釋,不然也不會有剛才那番舉動了。”
賀凜扭頭看向伍元。
“古人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該死皮賴臉的時候千萬不能死要面子。”
賀凜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好笑:“你對付女人很有一套?”
是了,伍元這人,不喜男色不近女色,整天泡在宮中的望月樓研究那些天文地理、醫學藥理。
最沉迷的時候恨不得把脖子仰斷,打坐在樓閣亭宇之上,恨不能一眼望穿月亮的另一端真的有廣寒宮的存在。
為此,宮裡值夜的宮人無意中撞見伍元的打坐,再加上月光在他身上蒙下的一層神秘光芒,那段時間皇宮裡都在流傳着國師大人即要飛升成仙、羽化成神的謠言。
于是陛下的召見變得更加頻繁,不少平日裡八竿子打不着的朝廷命官也前來登門造訪,與陛下詢問的不老秘術不同,他們大多是來拉攏巴結,或者明裡暗裡來探口風的,這下可苦了伍元,對于一個不喜歡打交道的人來說,簡直是莫大的痛苦。
他們幾個知道這件事後,還笑了好久,尤其是尹昭柏,見了伍元就喊“道長,我也想飛升”,搞得伍元一陣無言以對,後來還是齊俊淵親自出面,他這望月樓才算消停下來。
“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隻要喜歡上,都是還不完的債,你說呢?”
這話賀凜挺認同的,要是放在以前,他做就是做了,沒必要和任何人解釋他做事的動機和目的。
如今不同,江伊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牽挂着他的心。
“有昭柏的消息嗎?”
賀凜目視前方:“羽衛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丞相府,探子來報說他和上官慕雅在京郊的一家客棧。”
伍元抿嘴笑笑:“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救上官慕雅了。”
“懶得管他,随他去吧。”
“你不管,他也是要回來的。”
禹淩閣規矩森嚴,凡是犯錯違反規定之人,必定遭受嚴厲刑罰,就算賀凜發話,覺得沒什麼,他自己肯定也會回來主動接受。
身居高位者,不嚴于律己不足以服衆。
……
元慶十一年,漢南王馬漳因謀反獲罪,于城中斬首示衆,陛下天恩,罪不及嶺南一衆人等,遣其前往邊關地區流放,終生極其後世子孫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而同樣獲罪的還有丞相上官德惠,念及年事已高,且在朝廷盡心竭力的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加上貴妃和齊俊煦的求情的份上,抄滿門,賜毒酒,終是給他了個體面。
是日,大雪。
落英院裡,夏織收拾東西無意中和江伊提了一嘴,當初劫持她的人要被斬首示衆這件事,她當即手下脫力,打翻了瓷碗,藥湯全灑在了地上。
“夏織!你剛才說什麼?”
夏織幫江伊把衣裙上濺上去的藥汁用手帕擦擦。
“陛下的旨意,說是漢南王今日在長街上要被斬首示衆,這也算是給小姐報了仇,想想都覺得痛快……”
江伊隻感覺自己心裡不是滋味,她沒聽錯吧?斬首?是她理解的那個砍頭嗎?
夏織還在說些什麼,江伊全然沒聽進去,搖搖頭突然打斷她:“不是,我受傷不全怪他。”
“啊?”
江伊起身就要往外走,夏織連忙拿了件純白的大氅給她披上。
“小姐你去哪?外面下雪了。”
江伊掀開簾子一看,鵝毛大雪,地上覆蓋了厚厚一層,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夏織,你知道行刑時間嗎?”
“好像在午後一刻。”
江伊眸光幽深,冷靜地說:“我想去看看。”
“小姐,你在說什麼傻話,天這麼冷,更何況你的傷還未好。”
江伊笑笑:“不礙事,這幾天好得差不多了,傷口都已經結痂了,我總得活動活動,不然真躺成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