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詩結束了自己的長篇大論,給自己猛灌一口茶水,壓壓驚。畢竟在别人面前這麼掏心掏肺,她還是會感到面部發熱、身上汗流浃背的。
長曉給她拿了一個新杯子,又遞了一杯水:“嗯,然後呢?你這是要往第九重天上走的意思?”
第九重天上隻有一處地方,那就是融雪城。融雪城是魔界都城,自然居住的都是那些高官厚祿、在朝堂上叱咤風雲的人物。長曉如此問,文落詩一下子就明白他什麼意思。
這是要問自己,有沒有将來入朝參政的打算。
文落詩心中好笑,表面卻忍住了,直道:“那倒真的不必了。”
長曉眼角微微垂下來。忽然,像是頓時想到一件什麼事,眼神中閃過一絲玩笑的意味。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入朝。融雪城中不僅有朝臣的居所,還有魔宮。”
“我這點常識還是有的,”文落詩又險些當面翻白眼,“所以?”
“衆所周知,”長曉擡眸,似笑非笑盯着文落詩的眼睛:“當今魔族的太子還未娶妻。你不妨考慮。”
“……”文落詩這回實在沒忍住,翻了個大白眼,頭一歪,“長曉,我可真的謝謝你了,我不考慮。我這輩子估計連他的影子都見不着一次,而且我對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沒興趣。再者,當今大戰在即,也就五十年不到了,他估計在魔宮裡忙得四腳朝天的,得是腦子出了多大的問題,才會在這個節骨點上出宮瞎逛蕩。”
魔界的婚姻制度非常簡單,就是兩情相悅,隻求一生一代一雙人,沒别的,也不會有人去管兩個人是否門當戶對,或者是否屬于一個階級。當然,近年來各道之間鄙視鍊盛行,就另說了。哪怕是一界之主,也不會考慮繁瑣的各種因素,隻會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人。
當今的魔尊滄葳,也就是當今太子的母親,當年人海中一眼相中畢生所愛之人暮然,不久後與他成親,立他為後。兩人情深意重,恩愛有加,多年後,魔族太子滄暮出生。可惜天道無情,在滄暮出生的第十年,暮然遭遇毒害,溘然長逝,至今無人知曉是何故。那年,隻有十歲的滄暮,也永遠失去了父親。
不過,這個故事所得出的重點是,當今已經長大的那個太子,在未來隻會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無論這個人是誰。
文落詩十分無奈,她覺得長曉是在開玩笑,但這個笑話也太冷了點。
長曉這時又把頭轉向窗外,不再直視她的面孔。文落詩心裡納悶了,屋外面有什麼好看的嗎?怎麼跟我說話的時候,他總是看外面呢?
“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要去洗臉了。剛剛哭了一鼻子,再不洗臉,眼淚流進傷口裡了。”面對持續已久的沉寂,文落詩率先開了口。
“也好,”長曉終于轉過頭,“那我便不叨擾了,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拂了拂衣袖,走到門口,忽然回頭。
文落詩本來也要起身去洗臉了,卻見他遲遲不走,知道他有話要說。
長曉這次開口,語氣有些沉重感:“落詩,你想做的便是我想做的,所以,我會支持你。”
“多謝啦,”文落詩笑眯眯地看着他:“不過,我需要的可不是你的‘施舍’哦。”
長曉颔首:“那當然。”他轉過身,用那雙比雪光還白皙美麗的手,輕輕推門屋門,像是生怕推門的聲音驚擾了這份安逸。
文落詩想了想,覺得有些話還是有必要說清楚,于是又補充道:“你做的這些,我會很感動。但是,感動與心動不一樣。”
那之後,空氣安靜了許久,隻剩下風雪的聲音。
有些話說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文落詩習慣把所有錯誤的萌芽都扼殺在搖籃裡。所以,這句話,她知道很決絕,卻還是選擇說了。
長曉正欲邁步跨出門檻,忽聞此言,腳步一頓。
“好,聽你自己的。”
長曉語氣中沒有任何波動的情緒,也沒再回頭。外面的雪太大了,他剛跨出門,便覺一陣極冷的氣息襲來。
很久沒有這麼冷過了。他心想。
兩人的房間離得很近。長曉的主屋在院子的中間,而文落詩暫住的是院中右側的一處房間。可是,雪已經大到遮擋了所有視線,文落詩隻能目睹他的身影淹沒在漫天飛雪之中,連目送都做不到了。
頃刻之間,文落詩看到門側立着的紙傘,才反應過來,他沒打傘。
他是淋着雪回去的。
她驟然起身,也不顧站不站得穩,沖到門口,撈起紙傘,一把将門狠狠推開。
風雪便是在這時候湧進了屋内,澆滅了全部的溫暖,也環繞了文落詩衣衫單薄的周身。
她的視線被大雪攪得淩亂,遠遠地,她隻看到了長曉居所的門,恰好此刻,倏然關上了。
她徹底愣在原地。
許是風太大了,雪太深了,她的手凍僵了,手中的那把傘再也握不住,頹然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