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後可能暫時不進城了。”
“好,聽你自己的。”
文落詩放下翠羽傳意石,覺得全身無力,軟塌塌地躺在草席上。她漸漸意識到,自己好痛苦。
她以為自己不會哭的。
哪怕被拒稿,也不會哭的。
但是看到長曉傳信的那一刻,她全身冷汗,雙手顫抖,毫無意識地哭出來。要不是感受到眼淚劃過臉頰,她都意識不到自己在哭,一直哭到喘不過氣。
漸漸地,她腦子慢慢變得清醒,開始任由眼眶中淚水聚集。
是因為被拒稿了,還是因為想到她從小到大,在寫作這件事上就沒順過,也幾乎沒被人誇過?
還是因為夢裡兩次逃命的緊張?
還是因為長曉為了等她的消息而熬夜?
還是因為一個月前,長曉說,他們即将分開了?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她隻是已經哭到喘不過氣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潛意識裡,對拒稿這件事這麼在意。
如今她以寫作為生,大家都以為她是從小到大被誇文采好,其實不是的。她小時候寫文章就有很大問題。隻不過她莫名地熱愛着,一直在寫而已。
這樣說來,被拒稿是情理之中,她該允許自己大哭一場。
那日之後,文落詩漸漸擺平心态,重新投入修煉之中,她沒有再進城看尋光的路演,也沒有再去想一些不敢多想的事情。
毫不意外,她的修為突飛猛進,隻是每每觸碰到融雪的邊緣之時,便會力不從心,無法再進一步。
鬥轉星移,時光匆匆而過,待她流下一粒薄汗之時,已經是春年的季四月,年末最後一個月。
她收拾收拾,覺得可以到此為止了,便起身離開了這個居住了将近一年的洞穴。
*
今日是尋光的最後一次路演。文落詩到來之時,路演剛剛開始。她沒有去到戲班後方,而是直接進入觀看的人群中。
她第一次作為觀衆來看路演,是種奇妙的感受。好像萬物都好起來了,而在這個好起來的過程中,她也出過一份力。
忽然,她察覺到有一道熟悉的目光朝向自己看來。
她迎之以微笑,就像春年最深時那道熏風一樣。
而那人也是微乎其微地一笑,不再看她,低頭撫琴。
卻是每一根琴弦上都蘊含着笑意。
待人群散去之後,臉上塗着大濃妝的常绫忽然眼珠子一轉,發現了街上的文落詩。她提起裙擺一路小跑過來,盯着文落詩看了好久,嘟起大紅唇:“呦,這位魔娘,你什麼時候出關啦?”
文落詩見到她,也很是高興:“特意趕在今日出關了,你就謝謝我吧。”
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文落詩。夏年将近,路演之處早已支起了棚子遮太陽。常绫把她拉到棚子裡,大家一窩蜂地聚集上來。
“之前說好的每次路演都來呢?”常绫氣哼哼地質問她。
“修煉不便中斷,實在不好意思。”
“沒事,正好半個月後我們最後一場戲,大結局,你一定來看。”常绫道。
“我可以給落詩留個坐席位置,不用你花錢買票。”說話的是寒蘆,淺笑盈盈。
文落詩擺手:“我肯定去看的,坐席就不必了,我在後面看就好。”
大約聊了一會,常绫注意到長曉在人群之後一言不發,像是在等大家叙舊完。她給寒蘆使了個眼色,寒蘆意會,便組織着衆人收拾東西回去了。
文落詩當然知道他們什麼意思,十分無奈,但又欣然接受。
于是,沒過多久,臨時支起的棚子下,隻剩下了兩個人。
而此刻,兩個人都互相看着彼此,沒說話。
最終,還是長曉率先啟唇,語氣淡淡:“我想等你說一句想我,看來是等不到了。”
文落詩驚道:“哪有你這麼直接的?”
長曉沒回答,隻是像往日那般走上前去,想把面前的姑娘摟過來。但文落詩哪裡肯,轉眼間化為一道粉煙向後躲去,待她重現身形之時,睜大眼睛看着長曉。
“将近一年不見,你修為倒是長進了不少。”
“你怎麼看出來的?”
“以往我想抱你,你躲不開。”
“……”
文落詩咬牙切齒,特别是看着長曉那股悠閑的勁,不禁想,果然話本裡說得都是對的,就連長曉這樣看似冷冷清清的男人,到頭來,還不是想盡辦法占女孩便宜。
長曉當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想着,這個姑娘如今還不讓抱。算了,來日方長。
不過那一刻,他目光黯淡下來。
他忽然意識到,這場重逢,怕是最終的訣别。他所期盼的來日,恐怕不會有了。
注意到長曉的眼神有些渙散,文落詩心下一虛,轉而主動湊上前去,語氣放輕:“隔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見面,不鬧了好不好?”
她不想讓長曉不開心。
而長曉卻是沒想到她瞬間軟下來,嘴角有些顫抖:“好。”
文落詩笑起來:“帶你去吃飯,這頓我要請回來。”
長曉的嘴角有些艱難地揚起,跟着她的腳步。
後來,兩人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長街上。好在,此時正值下午驕陽似火之時,街上熙熙攘攘,沒人注意到他們,不然以二人之姿和長曉的名聲,必定掀起一場圍觀的風波。
不知走了多久,文落詩忽然轉過頭來:“長曉。”
長曉腳步頓住。
“想跟你說件事。具體的可以等會進了酒樓再解釋,但是,我怕我再不說,你的心情會一直這麼不好。”
長曉意識到什麼,微微震驚。
“我還是想跟你一起走接下來的路,一起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