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文落詩端坐在桌案前,入鄉随俗穿了條橘紅色的衣裙,披了件暗紅色外衣,手中一左一右拿着兩張抄錄下來的曲譜,正在認真對比着。
這是長曉派人從外面得來的,說是大街小巷都在傳的“證據”,已經抄錄了不知道多少份,廣為流傳。
文落詩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虛靈的曲子,她前兩日特意去麻煩扶桑樓裡一個樂師姑娘給她彈奏了一遍,她今日憑借印象與手中這份抄錄的譜子對比,沒發現什麼問題。
但長曉的那份曲譜,有問題。
文落詩之前也算半個長曉的忠實樂迷,甚至還在稀音城幫老婆婆哄孩子的時候親口唱過《落雪歌》,故而,她把記憶中的每一個音與眼前的曲譜對照時,就發現了一個玄機。
長曉的曲譜,被人改過。
而改動得很微妙,在第一段中,是好幾處分散地、偷偷地改動幾個音,比如刻意宮音換成角音,把徴音換成羽音。第二段開頭處也換掉了幾個音,不過都是小改動。
很像是記譜之人的筆誤,看上去無傷大雅。但是,這些微乎其微的改動加起來,長曉的曲子,就和虛靈的曲子,變得極為相似了。
文落詩幹脆自己拿起筆和張紙,憑借印象,把長曉的曲子默了一遍。拿起來和民間流傳的那張“證據”一對比,确實很難發現端倪,除非看的人是像她一樣通曲樂之人,還得是認真仔細看。
她心中驚訝,竟然是這樣嗎?
虛靈造謠長曉抄了他的曲子,還對外故意放出了長曉曲譜的錯誤版本,讓人們誤以為從曲譜上對比,兩首曲子就是十分相似。
怕的就是,民間大多數人是不通曲樂的,隻會湊和一看,覺得兩份譜子看起來真像,就信了虛靈的話。
文落詩越想越氣,她真想會會那個給虛靈出主意的人,看看他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邪惡的漿糊。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忽而響起。
“請進。”文落詩頭也沒擡,聲音拉得長長的。
她以為是長曉,想着他肯定就大搖大擺進來了,也沒多想。
隻是這次似乎并不是。
文落詩擡頭一看,發現是扶桑樓的掌櫃,正端端正正站在門前。她吓了一跳:“何掌櫃,你這是來找我啊?快請進,外面冷。”
何掌櫃樂呵呵地進了門,老老實實站在文落詩面前,吓得文落詩趕緊把手裡的譜子放下。
“文姑娘,抱歉打擾了,隻是我們主子不在,有件事得麻煩姑娘。”
文落詩真是太久沒聽到有人這麼客氣地跟她說話了,心裡發虛道:“何掌櫃請說。”
何掌櫃依舊規規矩矩地笑着:“是這樣,外面樓裡來個談生意的,說下個月想在樓裡辦個演出。我們主子這兩天一直在外面忙,早出晚歸的,人家來談生意,總不能讓人家一直等到晚上。以往這種事,我都自己拿主意了,但最近情況不是特殊嘛,就想着來問問姑娘的意見。現下這個時間,這筆生意咱們還接嗎?”
文落詩一頭霧水:“你們主子不在我懂,談生意我懂,最近情況特殊我也懂,但我隻是來借住的,扶桑樓的事情,掌櫃為何要來問我呢?”
她跟扶桑樓,半個銅錢的關系都沒有啊。
何掌櫃見文落詩如此發問,微微有些驚訝,轉而繼續笑道:“前幾日我們主子吩咐了,說但凡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大事,如果他不在的話,直接請文姑娘拿主意就行。”
“啊?”文落詩幾乎脫口而出,“我又不是你們東家,在這裡完全是個外人,跟我有什麼關系啊?”
何掌櫃像是完全沒想到文落詩把自己和長曉撇得這麼清,有些詫異甚至不解。
“他原話就跟你們這麼說的?”文落詩消化了很久,依舊覺得不可置信。
何掌櫃點了點頭。
他一直默認文姑娘知道此事,如今他算是明白了,這事隻是自己家主子跟他們說的,文姑娘根本不知情。而且,她對于主子把這等大事交給她,似乎還很是不解,好像她真的隻是個外人一樣。
不至于吧?他們所有人都以為,文姑娘和他們主子早就好上了,也就是他們這幾個經常來找主子的,才知道他們二人不住在同一個屋。
自從那日主子帶了個姑娘回來,扶桑樓裡和後院坊裡所有主子手底下的人都一瞬間炸開了鍋,畢竟以他們主子那個冷冷清清孤身一人多年的性格,是斷然不會跟任何不相幹的女子有接觸的。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默認,這位是他們未來的女主人,隻不過目前還沒成婚而已。
而如今,文落詩看起來很懵,像是對他們私下各種八卦全然不知情。
何掌櫃心中驚詫,該不會是自己家主子一廂情願了,對方全完不知吧?那可真是太慘了點。
文落詩根本不知道何掌櫃此時的腦子裡已經翻天覆地運轉過無數信息了,隻是認真在咀嚼着他方才說的話。
“如果真要是來問我的話,我的想法是,接了這個生意,一切照常運行。因為,如果不接,反倒會讓外面人起疑,覺得最近扶桑樓是不是遇上了事。畢竟,外人不知道你們東家是誰,也不知道你們和最近的事情關系如此密切。”
何掌櫃聽文落詩侃侃而談,眼神變得明亮,仿佛得到了依靠:“好嘞,那我就按文姑娘說的辦。”
文落詩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估計你們主子跟我想法一樣。”
何掌櫃樂呵呵點頭。
文落詩在何掌櫃走後,繼續研究三份全然不同的曲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