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季南風看着一人一鴨在自己面前做着一模一樣的動作,忍不住笑出聲。
接着他俯過身子,非常鄭重地看向燕鷗:“崽崽,你好了不起。”
燕鷗被他誇蒙了,還以為是在說自己可達舞跳得好,尋思着季南風這人已經情人眼裡出西施到了這個地步了,也跟絕症沒多大差别了。
但季南風卻看着他的眼睛,非常真誠地說:“你好像永遠都可以讓自己快樂起來,也總願意給别人帶來快樂。”
原來是說這個,燕鷗看着季南風,又盤了盤手裡的可達鴨,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好繼續傻笑着。
——超強的自我調節能力,一直是燕鷗這麼多年來,最引以為豪的本領。
就像季南風說的那樣,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他好像總能風輕雲淡地抗下一切,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在一個健康穩定的狀态裡。就連高三那年家裡跟自己鬧翻天、大打出手甚至徹底斷絕關系,他也不過是自己辦了住校的手續,就跟沒事兒人一樣,照常吃飯、睡覺、上課、學習。
不熟悉他的人總覺得他多少有些缺心眼兒,什麼都不懂,所以每天都能傻樂傻樂的,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問題比誰都清楚。
正因為看得清,才知道在需要解決的問題面前,最沒用的就是自己的負面情緒。
可說實話,在死亡通告面前,保持毫無波瀾的平靜與開朗,是違背人類生理本能的。
他不想承認,也不想讓季南風擔心失望——可是這次,他真的快要裝不下去了。
在燕鷗的情緒開始慢慢繃緊的一瞬間,坐在對面的季南風忽然輕輕覆住了他的手掌。手心的溫暖将燕鷗包裹住,隻片刻功夫,那些糟糕的情緒便停止繼續蔓延了。
燕鷗擡起頭,正對上季南風的眼睛——他的眼神宛如從布格羅的油畫裡印刻出的一般,唯美純淨得令人心動。
“我真的好喜歡你,崽崽。”季南風說,“能和你待在一起,真的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平日裡聽慣了各種情話的燕鷗,這回聽到這麼樸實無華的告白,居然毫無征兆地臉紅起來,那些糟糕事兒也都忘得一幹二淨起來。
“……都老夫老夫了,還說這種話。”燕鷗埋頭裝模作樣啃了兩口漢堡,又塞了一根薯條堵住季南風的嘴,才嘿嘿笑起來,“我也好喜歡你。”
你就是我的幸運。
吃完飯沒多久,他們就回到醫院去辦了住院手續,又是幾項更精細的檢查。
結果出來得很快,已經經受過一次精神折磨,兩個人此時已經不再對奇迹抱有期待,隻盡可能保持麻木地去等醫生的通知。
好消息勉強算有,住進醫院,他們再也不用住在那間根本睡不着覺的小旅館了。
壞消息倒是實實在在,燕鷗的病情沒有反轉,甚至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原發性膠質瘤,四級,位置相當危險。”醫生用最簡練的語言,把殘酷的事實交到他們手裡。
“目前唯一的辦法是立刻進行手術。”醫生看了一眼燕鷗,說,“切除腫瘤能夠一定程度上延長生存期,但是手術本身也有風險,這個需要你們自己權衡。”
燕鷗看了一眼醫生,又看了一眼季南風,腦子沒跟上,隻張了張嘴。
季南風的思維還清楚着,立刻問道:“這個風險是指……?”
“不排除術後出血、并發症等導緻患者死亡的可能,即便是手術順利完成,也有可能出現一些不可逆的功能障礙。”醫生說,“這個位置确實不太好,手術的難度會很大,成功率也非常有限。”
季南風看了燕鷗一眼,也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燕鷗從小連打針都怕,更别說把腦袋殼子撬開、做這麼個全是風險的大手術。恐懼讓他開始猶豫起來:“醫生,那如果不手術的話呢……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已經沒有别的辦法了,現在這個大小,化放療以及其他措施基本都不可能有顯著效果。”
醫生又看了一眼兩個人,似乎是看出來他們還不死心,隻微微歎了口氣,才開口道:
“如果不做手術的話,生存期隻有半個月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