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明之下總有黑暗；在光鮮亮麗的城市中總有陰溝裡的耗子。

“犯罪者并不是因為他們不懂法。恰恰相反，犯罪的人才更懂法。你看現在的時代，教育水平普遍在初級以上，你覺得他們會不知道違法的後果嗎？高智商高學曆的犯罪分子越來越多，而我們能做的就是智商和學曆比他們更高！再不濟就比他們更加狡猾……你别驚訝，現在就是這樣，我們比手段比各種，不就是物競天擇？”

“還真是一個殘忍而又真實的自然規律啊。”

聯紀283年11月3日。

警笛長鳴，響徹整個S城，熠煜賓館的大火久久不滅，火光映在池睆臉上，但并沒有将他那蒼白的臉照得有半分紅潤。

火光映入他眼中，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因為混血，還是異瞳。可是，盡管再好看，還是沒有任何作用——他早就看不見了。

救援還在繼續，低層樓的人已經獲救，但高層樓卻是救不了的，救援隊上不去，那火仿佛有靈魂般的，水是澆不滅的。不過幸好最後火自己滅了，而高層的人獲救的時候僅有幾處燒傷，并沒有危害生命。

——除了個别不幸運的人。

“本次火災，死亡8人，輕傷500人，重傷46人，物資全部損毀，樓盤可修複，經……”A市中心的大屏幕上，播放着本次火災的傷亡情況，“已确認，死者是池以哲，厲琛……”“池以哲”這三個字直擊池睆的胸膛--那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了。一切僥幸的以為他弟弟會是那546分之一的心理全都被現實狠狠地踩在了腳下，碾壓成了灰燼。

母親、父親、弟弟，最親近的人接二連三的死于非命，池睆不下十次地跟上層起訴過，□□說一定要給他個說法，但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實際上這些根本無從查起，所有人都覺得是事故，唯獨池睆不信。“所有的事故都是蓄意為之。”他這麼說。

其實他心裡跟明鏡似的，就算是人為，死無對證又要從何下手？但他不肯接受現實。他的祖母甚至認為他瘋了。

——瘋不瘋隻有自己知道，但确實是有病。

他曾寄希望于自己信任的總統，朋友……

一次次的希望，卻又一次次的失望，最後的一點情感像是那燃燒殆盡的紙花，風一吹，便化成了粉末。

焦慮和抑郁侵蝕着池睆，還是将那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擊成粉末，給他本來就結了冰的心又鍍上了一層霜雪。

這片回憶的海又不安分，潮起潮落，惹得它的主人無法安睡。

池睆猛然間醒過來，望着房頂出神。

監測儀的報警聲并不算尖銳，此時更是成了被忽略的對象。

房門被打開一條縫，外面的光照進來，照到木質地闆上。

溯從打開的門縫擠進來後又關上門。

“主人？我剛剛收到了腦電波異常的警報。你做噩夢了嗎？”溯關切地将腦袋伸到池睆眼前。

池睆反應過來，下意識摸了一把額頭。

摸得滿手冷濕。

池睆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卻對出口的喑啞的聲音沒有任何改善作用。

“沒什麼，擦一下就行。”

而在繁華的市中心，此時則是燈火通明，霓虹燈的光影交錯着，将還在加班的人也籠罩其中。

柳钺帶着幾個人進了酒店，在前台的人工智能還沒說話的時候亮出警察證，人工智能隻好委屈地噤了聲。

柳钺轉過身來分配工作後，幾個人便分散開來，分别在不同樓層的牆壁上安了一個黑色袖扣大小的東西。

聯紀286年

3月2日

池睆坐在主治醫師的辦公室裡，面無表情地聽着對面的人千叮咛萬囑咐。

“你不愛搭理人，漸漸地就人際關系缺失。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但我還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地告訴你，你要學會走出那片陰影，去尋找最真實的自己。你現在的情況真的很不樂觀，焦慮，抑郁，戀母情結……”醫師的話被打斷。

池睆平靜的聲音就像死水一樣毫無波瀾：“您能别說這個嗎。”一句陳述句。

醫師轉了個話頭繼續說：“還有你體内的藥物，要是再這樣下去，不久之後你就隻剩個空殼了。”

池睆這次靜靜地聽着沒說話，光看神色裡并沒有半分焦急，好像在聽某個無關的小事。

“我本來也沒打算活那麼久，等嚴琦壽終正寝了，我就投海。”池睆依然平靜道。

醫師沉默下來。

“你就沒有想過……去談個戀愛，交個朋友什麼的？”

池睆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别處出神。醫師也靜靜地沒說話。

半晌過後，他答非所問：“我沒有朋友。”

醫師看着池睆的臉色漸漸沉下來，試圖轉移話題：“你體内的是改造後的羟氯喹，針對這個，我們最近又研發了一款修複劑，代号E28。這個隔一個月用一針，一針能頂半個多月。這持續時間比以往長，副作用也比以往的小。你早就該換藥了。”

池睆順着話茬問：“這次的副作用又是什麼？”

醫師摩挲着自己手裡的紙面資料，好像說出來就對不起池睆似的不敢跟他對視。

“如若不适當使用本産品，則會四肢無力，頭暈目眩，重者則四肢腫大，發青發紫等。”

池睆聽着這話，沒說什麼。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傍晚了。溯開着車，對副駕上的池睆說：“主人，您的藥将在一小時後失效，你現在感覺視野忽明忽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