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斯年說:“我退下來,他也不會那麼打眼。不然人家總說,他是靠我一路開綠燈上去的。”
“開綠燈怎麼了,人家想要還沒有這個機會呢。”
“爸爸,現在不是你那個年代了。”
“你就沒想過他不需要你這麼體貼?”
“婚都結了,他也是我的責任。”
老爺子搖頭擺手:“你自己的老公你自己看着辦。”
蔺斯年露出微笑:“我過兩天再來看您,下周是我們結婚紀念日,您和媽媽也來吃個飯吧。”
隔天,蔺斯年想想還是買了程思域的面子:“你不是要介紹人給我嗎?什麼時間?”
程思域很高興,把人約到了自己家裡。蔺斯年叫司機開到程家,車子走到半坡上突然死火,怎麼打都打不着。司機打電話讓拖車公司和保險公司過來,蔺斯年眼看着要遲到,正打算叫程家把車開出來接人,後頭一輛卡宴從他肩膀邊擦過,差點把人掀翻。
司機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将蔺斯年護在了身後。卡宴急刹車停了下來,一個年輕的男人下了車,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沒撞傷您吧?真的抱歉,需不需要去醫院?我送您去醫院吧。”
蔺斯年見他打着一條波多爾紅雪花紋的領帶,倒是會扮俏,以為是哪家少爺:“沒事。”
少爺遞上名片:“您怎麼站在路中間呀,太危險了。敝姓陸,陸競堯。醫藥費我會出的。”
蔺斯年瞥見名片,很驚訝,沒想到是衆聯石化董事長陸建材的兒子。
他把手伸過去:“蔺斯年。”
陸競堯愣了,臉上堆出一個笑:“蔺先生,久仰。”他反應也快,“我看這是車子出了問題吧,您去哪兒,要不我送您一程。”
車子最終開到程家門口,程思域歡歡喜喜地把兩位貴客迎進來。蔺斯年明白過來,程思域要介紹的人就是這位孫少爺。兩人坐在程家古色古香的會客室裡,程思域叫人端點心,他穿一條鼠尾藍色的毛領長衣,豐茂的毛皮子簇擁着他纖巧白淨的脖子,一張笑盈盈的臉伸出來,活像個要吃人的妖婆。自從死了老公,他這張臉越發濃豔漂亮了。
“競堯算晚輩吧,這碗茶你給蔺先生端。”程思域指着琺琅茶碗。
陸競堯恭恭敬敬把茶碗端過去,蔺斯年雖然接下來,但看着茶碗心裡那口氣順不下來。陸競堯看他不喝茶,以為他不高興,不敢說話,一味向程思域遞眼神。
程思域笑了:“别看我,我已經把蔺先生給你請來了,他幫不幫你,看你自己的本事。”
陸競堯咬咬牙:“本來應該是家父出面拜訪您,但是最近他身體不太好,就讓我來鍛煉鍛煉。衆聯在争取濱海風力發電那個項目,想問問您認不認識環境局的人,能不能搭個話?”
蔺斯年說:“這個項目我不了解,如果隻是搭個話我可以去問問。”
他覺得奇怪,衆聯石化這麼大一個能源公司,環境局應該是最常走動的,怎麼找到他去和人搭話。但他把問題留了留,心想姓陸的應該還有後話。
果然陸競堯直接從西裝口袋裡拿了信封出來,顯出薄薄一張卡片的形狀,放在小茶桌上。蔺斯年甚至懶得去碰,搖頭:“不用這麼客氣。”
陸競堯解釋:“聽說您交接手續辦得差不多了,現在收這個沒關系了吧。”
别說他還沒正式離職,就是真的不在位置上了,蔺斯年也不會要。
陸競堯來之前已經聽說蔺先生是從來不收錢的,但他也不知道蔺斯年喜歡什麼,就沒有準備禮物。看着蔺斯年一直盯着程思域的茶碗,他想,這位副檢察長不會喜歡茶具吧?家裡倒是還有一套沒開的青瓷茶碗,值不值錢他看不懂,但他爸幾經輾轉才弄到手,應該錯不了。
“您喜歡茶具麼?家裡放着一套不錯的茶碗,您要是喜歡……”
“我們收禮物也要上報的,不用費心了。”
談話陷入了僵局。蔺斯年也不想為難他,他既然答應了程思域,就不是來擺臉色的。陸競堯看着年輕不經事,說不定這是他第一次跑去和人送禮,蔺斯年也于心不忍。
他說:“錢和東西你都收着,我是來幫朋友的忙,不見外。”
陸競堯猶豫道:“那我也不敢瞞您,上半年因為電池的事情和環境局鬧得不太愉快,那邊一直不肯見面,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隻要對方答應能見個面,剩下的我們可以自己解決。”
“電池是怎麼回事?”
“嗨,衆聯沒有回收電池的資質,但現在環保是硬指标,隻要涉及電池,都要考慮回收。衆聯要是想做發電項目,肯定要考慮電池,爸爸想和環境局疏通一下,先把資質審核通過了,再找第三方合作。但是環境局不同意,爸爸他有時候态度也比較強硬,所以……”
環保是這幾年的重點,是上頭壓下來的硬指标,檢察院都不敢在上面做文章。這是陸家自己的問題,蔺斯年幫不上忙,去搭話反而會惹一身腥。
陸競堯賠笑:“隻要您願意搭個話……”
蔺斯年說:“這個忙我的确幫不上。你們隻能靠自己拿到回收資質。”
“隻等着這張證開工呢。”
“我很抱歉。”
“您是不是怕招惹麻煩?”
“環保現在是高壓線。我去也沒用,人家不會同意的。”
蔺斯年擺擺手,拒絕的态度很明确了。他有點煩躁,心想程思域找人之前也不搞清楚,什麼人什麼事情都敢給他攬過來。這種忙是能幫的嗎?他還嫌命短呢。
從程家出來,蔺斯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求他幫忙的人很多,有幫得上的,自然就有幫不上的。
兩天後,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是一張照片。他點開,熟悉的臉一下子撞進視線裡。
他認出來那是二十六歲的他,是公訴廳一名出色的檢察官。
一年後,他會以傑出校友的身份去參加大學一百二十周年校慶,在那裡他會遇到蕭硯修,遇到他一輩子最愛的男人。
但一年前他還完全沒有心思去想什麼校慶,他正在酒店的床上沉睡,赤裸的肩膀從被單下露出,一個笑容甜美的女人一邊親吻他的嘴角,一邊舉起手機拍下了這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