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定雲跑着跑着,見到一盞熟悉的門。
門上墜了兩盞終年不熄的燈籠。
身後那人仍緊追不舍,他想也沒想,便翻身直入了後院。帶起一陣風,吹亂了院内人的衣角。
“葉老闆,救我。”他說着踉跄來到她面前,擡手扶住水岸山石,才勉強站立。
他的聲音太過虛弱,驚詫不過一瞬,葉止水便明白了他的處境。
葉止水自袖中取出一粒藥喂給他,随即将手一翻,風定雲便落入了溫泉池中,他一驚,自水中站起身來,險些撞上淩厲掌風。
“躲進去。”她沉聲道。
葉止水的掌風貼着他的發絲掠過,拍在身後的樹幹上,他知道那是能避水的藥丸,極為聽話地照做,樹葉随即簌簌落下,遮了近半個池面。
她自池邊蹲下身去,擡手拾起其中一片,同時身後的門被大力推開。
她回眸時神色微驚,“何人?”
那人四處瞧了瞧後才看向她,“在下黎将明,追仇家至此,驚擾了姑娘實在抱歉。”
她聞言撫上心口,手中還握着那片紅透的楓葉,神情似被吓到,“我這院中可沒有你的仇家。”
黎将明也注意到她空洞的眼睛,微細了眉目移開話題,“如此靜谧清幽之所,竟被落葉覆了去,實在可惜,姑娘也該打理打理。”
葉止水随手将那片落葉扔回水中,“日升月落自然律也,遭人打擾才是真正的糟蹋了景緻。”
他面色微僵,随即哈哈一笑,“今日唐突佳人,是我的不是,改日再來雲上居謝罪。”
目送他離去,葉止水面色驟變,反身拂袖将水面落葉拂開,卻隻瞧見一片暗色。她心中一驚,忙摸索着将人從水底撈起來。
她撫上血迹最重的那處,肋上傷口深可見骨,風定雲臉色蒼白,唇緊抿着,任她如何喚都沒有反應,已經失去了意識。
她将掌心貼在他背上,内力順經脈流過,将其護住。
方構破門而入,臉上笑意在看見院内景色的一瞬僵住。要說的話也哽在喉中。
“這……”
葉止水驟然回眸,素日平靜的神色被驚破,“備車馬,要最快的!”
馬車一路上行進飛快,可車内卻感受不到一絲颠簸。
“葉老闆,你确定是這個方向?”方構收了一大批虎骨酒,如今做她的車夫也是心甘情願,隻是……他卻也不想因此喪命。
“走便是。”車内傳來的聲音頗有些疲憊。
他縮了縮脖子,“你可知前面是哪家地界?”
車内回應他的隻有安靜。
葉止水自風定雲身上的傷處擡眸,似要将窗前挂的紗簾盯一個洞出來。
她怎會不知。
她的父母在此散盡功力拼了性命救她,最終卻也沒能保下一雙眼睛。
這座山,是她唯一真正見過的景色。
葉止水緊緊握拳,攥皺了手底染血的衣角。
馬車緩緩停下,車外方構幾次欲言又止。她自車内走出,面對着宏偉的帝家山門。
她記得這裡的樣子,即使如今隻能瞧見一片明亮的虛影,她也清楚地記得這裡的一磚一瓦。
那年她十五歲,方到及笄之齡。在藏書閣中尋到了擺放得極高的一本心法。
她自小便有個倔強性子,總有自己的主意。即使父親和她陳明利害,她也偏要将自己認定的那條路走到盡頭。
父親告訴她練武要循序漸進,她卻以“帝家女非尋常凡人”駁了回去。
也是那年,她因這本心法走火入魔,内息混亂經脈倒轉,幾欲喪命。
她失去意識前,隻記得父親擔憂的神色,還有母親在喊自己的名字。
可再睜開眼,都不見了。
偌大一座山隻有她自己,和模糊的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