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于高位,銳利的目光掃過滿朝文武,“近日巫刹頻繁來犯邊境,西境五城應加強防守,渙城作為向西的關隘,更是重中之重。陳清,即日起前往城郊大營整軍,随時備戰。”
那陳清聞言自人群中走出,垂眸抱拳應是。
皇帝點了點頭又道:“可還有事要奏?”
“兒臣有事禀奏。”宋安堂說着走上前去,俯身抱拳:“瀚海雖為江湖門派,可其勢力以南宮家為首,卻并不隻一心留在江湖。”
他雖未挑破,可明擺着便是沖朝陵來的。
年節過後的第一次朝會,在皇帝宣布朝陵繼任安陽王位後,他便迫不及待地撕開了兩方最後的表面安穩。
隔了半晌,皇帝的聲音才自頭頂響起,“此事我已知曉,修書南海郡守多加巡視便是。”
宋安堂見他作此反應,一時愣怔搶道:“父皇……”
“好了,可還有旁的要奏?”皇帝打斷他的話,将目光轉向其餘朝臣。
他掃視一圈,見無人走出來,自龍椅上起身離去。
随着内侍的一句退朝,衆人若潮水般悄無聲息退去,金碧輝煌的大殿再次冷清下來。
朝陵看向不遠處僵硬的背影,宋安堂抱拳的手垂下,在身側漸漸握拳。
朝陵盯他半晌後反身離去,一步邁進明媚的陽光中。
南宮時正拿着她的袍子守在殿外。
宮門外,晏青正靠在馬車邊不知在想些什麼。見兩人走近,他擡了擡手示意。
“今日如何?”兩人上了馬車,南宮時接過她遞來的厚重外袍,緩聲問道。
“宋安堂要以你的身份做文章,提了瀚海在南邊的勢力範圍。皇帝雖沒說什麼,我卻怕南宮家要因此遭無妄之災。”朝陵仰頭靠在軟墊上,阖眸擡手揉着額角。
“我既來幫你,便算不得無妄之災。他想動瀚海也該掂量掂量,家中之事你無需擔心。不過……”他眉眼含笑,似乎心情甚好,“既然太子在皇帝面前露了馬腳,我們不如推波助瀾。隻是要殿下舍得幾間屋子。”
朝陵睜開眼側目望向他,“如何?”
“在府中放一把火,放得熱鬧些,做出他惱羞成怒的樣子來。”
朝陵眨了眨眼,思索着計劃的可行性。
待拐過一個彎路,她才喊了停,将計劃悉數說與晏青。
“聲勢要大,叫大家演得像些,但别傷着。”朝陵站在車邊道。
“卑鄙。”晏青挑眉應下,随即揚鞭駕馬,将一副胸有成竹樣子的朝陵扔在身後。
車輪揚起一陣塵土,朝陵被嗆了一頓,邊扇着灰邊俯身咳起來。
南宮時瞧着好笑,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這個晏青,當真是愈發放肆了,早晚要教訓他一頓。”朝陵咬着牙道。
“好。”南宮時笑道。
轉身時見到路邊賣甄糕的小攤,朝陵來了饞蟲,拉着南宮時往那處而去。
火是自一個許久未用的庫房燒起來的。不知怎的來了一陣風,緊接着便燒到了主屋與書房。
哭喊聲與火中木的噼啪聲遠遠傳來。
符夷放下手中醫書,起身出了屋子,見此情形一時愣住。
不遠處有人喊着“快救殿下”跑過。他一驚看過去,朝陵平日待的主屋已經完全被火焰吞噬,他忙向那邊趕去。
房梁家具皆以木制,濃煙遮蔽了日光。符夷想也沒想便沖了進去。
隻是他沒找到朝陵,卻看到了被妥帖放在博古架上的花燈。
朝陵的屋子他未曾來過,自然也不曾知道它在這裡。
心思微動,想到朝陵近日來常去宮中,算算時間應該還沒回來。眼看着火勢越來越大,連自己也要交代在此,他抱着花燈向外沖去。
可方自濃煙中跑出來,他連眼前景象都未看清,便被飛來的一箭直中胸膛。
有人拉着弓立在馬上,在他身後,數十兵士甲胄齊全,弓弦緊繃,對準了起火的安陽王府。
兩人拐過最後一個彎路,朝陵抱着甄糕吃的正香,卻見到了這樣的場面。
濃煙混合着血氣直往鼻腔裡沖,她一時僵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符夷倒在血泊中,手邊是那盞歪歪扭扭不甚好看的布花燈。
布條染了血,如盛開的花朵,凄豔詭谲。
甄糕掉在地上,朝陵剛欲沖過去,卻被南宮時一把拉住。
他将朝陵帶回拐角處,神色亦是極為凝重。
“怎麼會這樣……”朝陵仍不敢相信眼前景象,連被南宮時握住的手都發起抖來。
“阿陵。”他怕朝陵一時想不開,握緊了她的手輕聲喚她。
“回殿下,并未見到安陽王屍身。”有人自府中走出,單膝跪于宋安堂面前。
“給我搜。”宋安堂冷聲道:“府内沒有便封城,今日務必給我找到。”
他将手中彎弓交給下人,翻身下馬,冷哼一聲道:“算計也好,巧合也罷,既然公主府先起了火,就别怪我順時應勢了。”
朝陵五感似被封住般,除了搭箭上弦和火焰的噼啪聲外,再不能聽見任何聲音,眼前隻有倒在血泊中的白衣和染血的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