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垂,晏城的天色已暗,寒風兮兮。
突然,東街的一家花樓傳出聲刺耳的尖叫聲,打開門的夥計癱坐在地上,“死,死人了!”
走廊盡頭的廂房裡,本應是嬌豔顔色的姑娘面色發白,向後仰在床榻上,已然沒了呼吸。
這時的西街卻一如往常的平靜。盞盞燭火映在石子路上,照出畢去非蒼白無力的面孔。
寒風吹過,單薄的衣服緊貼着畢去非的瘦弱的身軀,她微微打了一個寒顫。
“晏城的夜風可真是熬人……要是能吃上什麼東西來禦寒就好了。”
應景似的,畢去非的腹内鳴叫一聲。
畢去非頗為苦惱地按住肚子。
從午時到現在,自己都沒有進食了,不過靠着之前抄書留下的一貫錢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了,還是省着點用吧。
畢去非強行把注意力從饑餓感上移開,她面前擺着張破舊的桌幾,其上空無一物,隻是兩側挂着豎幅。
左側挂一粗布的白帆,上面寫着“六枚銅錢”。
右側紙上的字體遒勁,題着“斷案”兩字。
架勢雖說是擺了起來,但是……為何這幫人斷案的生意甚是無人問津啊。
與之不同的是一旁的算命攤子,那位坐着的道士正向某位婦女“勘算命數”。隻見他嘴裡念念有詞,寬大的袖袍一展,整個人的眼睛裡登時迸出驚人的光來。
“夫人,我瞧你财官印绶三般物,女命逢之必旺夫,命數極佳。”
聽着道士忽悠人的話語,畢去非百無聊賴地托起下巴“此話今日都至少聽過三遍了,不會還有人信吧。”
“啪嗒。”
下一刻,隻聽他那錢罐子響起銅錢入罐的清脆響聲。
畢去非呆滞無神的眼睛終于起了波瀾,她看向一旁滿臉自得之意的道士,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這還真信啊?!
目送着來算命的客人離開,道士偏頭,右眼微眯,面帶憐憫的看向終日無收的畢去非。
“我說你也别斷什麼案了,人們就愛聽些他們想聽的話,至于真相,誰又會關心呢?”
畢去非把視線強行從道士那裝得半滿的錢罐上移開,似是看破紅塵般開了口。
“我乃縣衙書吏,專職就是破案,萬萬不會幹這騙人的活計的。”
聽了此話,道士嗤笑一聲,“說是書吏,不過就是個在縣衙打雜罷了,而且瞧瞧你如今的落魄樣,倒是像極了街尾處那個嘴上叨叨懷才不遇的窮酸書生。”
“虎落平陽被犬欺……”畢去非眼神幽幽望向道士,心下起了幾分憤怒,瘦弱的手臂高高揚起,正要往破舊的桌幾上一拍。
不對,這桌幾本來就破爛得禁不起折騰了,我要是這麼做了,豈不是就白白損失一張桌幾?
想到幹癟的錢袋,畢去非轉而一揚空落落的袖子,“君子不與小人計較也,于我而言,現在隻是時機未到罷了。”
“連拍桌的氣力都沒有,這可真是……”
道士見狀,語氣帶上幾分不屑,“如今這晏城大大小小的案件都是由安務司處置,孰人還知縣衙?你要是真有本事,倒是去安務司任職啊?”
畢去非聽到此話,眼神漸漸暗了下來,泛起冷色看向道士,手指不自覺地扣進掌心裡。
安務司?唯獨是那個地方,我就算是流落街頭,也絕對不會去那個地方的。
耳邊突然傳來聲低沉的、略顯猶豫的聲音,一下子拉回了畢去非的注意。
“您可是……縣衙的畢書吏?”
燈籠裡微弱的燭火映出來人的身形,畢去非擡眼看去,其人着了灰衣,一副夥計的裝扮。
長相是頗為秀氣,眉間一點痣倒是平添了兩分妖豔。其雙眼垂着,被畢去非盯着的時候,眼皮還在微微顫抖。此等樣貌還有氣質,乍一看還可能認為是個女子。
畢去非眼睛掃過他的喉結,他顯然是個男子,不過,我沒想到這麼晚真的會有人來報案。
管那什麼狗屁道士說的話,如今賺錢才是我的第一要務。
畢去非立馬端正身子,斯文的臉上顯現出嚴肅,繼而對他微微颔首,灰衣男子便是攥緊拳頭,從腰側取出六枚銅錢置于桌幾上。
“我,我是東街玉樓的夥計,曾見過您破案,就在剛剛,就在玉樓二樓盡頭的廂房,紅香姑娘不明不白地死了……求求您幫我找到兇手。”夥計說着,嗓音裡還帶着哭腔。
天色暗清,月色正好。
畢去非一枚枚地,緩緩将銅錢按到手心裡,拼命抑制住收錢時手指的輕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