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他是西域人。”畢去非神色笃定,開口說道。
林上阮擡起右邊手,手腕微微下壓,略帶疑惑“你又知道了?如何看出的?”
“我先來講個故事。”畢去非另取了個大碗把陽春面蓋上,随後便清潤嗓子,像是說書般将故事娓娓道來。
一日,縣官坐堂問案,有兩人互相扭送着來起訴。原來是米店主控告面店主侵吞他的笆鬥。可面店主卻矢口否認,指責對方誣陷自己。米店主反駁道:“你當初來借用,說是用完後立即送還,不料久借不還,蓄意侵吞。”
“你猜,縣令是如何斷案的?”畢去非微微停頓下,接着說道。
恰逢雙方争執不休之時,縣令笑着說:“這是笆鬥的罪過。”于是,他下令把笆鬥倒過來放在地上,命令衙役鞭打笆鬥,他走近觀察。鞭打幾下後,他忽然指出面店主侵占他人笆鬥。面店主喊冤。縣令指着笆鬥說:“開始鞭打的時候出來的是面麸,再三鞭打後,就出現了米糠和不飽滿的谷粒,這證明了當初笆鬥是米店的東西,然後被你借用的。”
很快,訴訟雙方都磕頭信服,表示服從判決。
故事到這裡便結束了,講完後,畢去非慢慢走到簸箕的地方,小心把袖子卷起,将簸箕翻過來輕輕敲打,上面的面粉抖落露出簸箕原來的模樣。
“難道……”林上阮沒有再多說,但言下之意已經要呼之欲出了。
“你想的沒錯。”畢去非把簸箕翻過來,竹篾編成的大撮子中間有細細的空隙,裡面卡了不少米糠。
“這簸箕像笆鬥,藏着兩面,一面是表面叫人誤解,另一面則是底面暗示歸屬,銀白倒也是如此。”
“雖然銀白已經來到晏城數年,表面上已經變成了晏城山匪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改不變西域人的習性。”
“匪村建于靈山之上,而我們之前上山之時也見到了,靈山山路崎岖,地勢陡峭且多樹木,根本無法騎馬在其中順暢行走,但是銀白還是習慣性地穿上加襯的内裆,起到防護的作用。”
“而這正是因為西域人大都有騎馬的習慣,所謂’不會騎馬的西域人不是真正的西域人嘛’。”
這時冷風灌過,畢去非咳嗽幾聲,突然覺得有些冷,便把林上阮拉進廚房内,掩上門“同樣,對于銀白那粗糙處理的傷口,相比這地處南方的晏城,西域地域遼闊,醫館分散,平日就醫不甚方便,若是傷口可以自己處理,就不必趕路去找醫館了。”
輕叩竈台,畢去非的聲音漸變平緩,講述也越來越脈絡清晰“銀白有些傷入骨髓的地方已經愈合,倘若是以前在西域被傷,由于西域幹燥炎熱的天氣,傷口就不至于疼痛難忍而且很容易愈合。”
“銀白來到晏城之後,抱有同樣的想法不去醫館應該也是因為如此。”
林上阮微微點頭表示部分認可她的猜想“有理,但不夠充分。”
“确實,但我還有更加關鍵的證據。”畢去非蹲下,抽出柴火把竈台底下的火熄滅,起身再把支撐窗幾的木棍放下,頓時,屋子變得昏暗起來,一股莫名的氣氛油然而生。
在林上阮直視的眼神裡,畢去非的臉變得嚴肅起來,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張在驗屍房拓印過的薄紙,畢去非拿着它認真說道:“這是銀白身上佩戴小刀的圖案,我方才記起來了,這是西域民族信仰的圖騰。”
“而且這圖案……我懷疑是西域皇族所專用的。”
縣衙門口,留在原地的沈觀後知後覺地被林上阮周遭的冷氣驚得一激靈,回憶起了自己的任務。糟了,我得趕緊去陳府了。
快馬加鞭,他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目的地。
陳府中,一片靜寂,陳夫人坐在主位上,表面上的眼睛古井無波,但按在腿上的手卻隐隐有些顫抖。丁姨娘則坐在别處,擺弄着頭上搖晃的步搖,似乎有些緊張不安。
“老爺現在如何了?”陳夫人率先開口道。
沈觀向她一鞠躬,語氣低沉“抱歉,陳青雄已經身死異處了,請節哀。”
丁姨娘猛地尖叫起來,刺得人耳膜生疼“你說什麼?老爺死了?”
“誰殺的老爺?是不是那些匪村……”看似沉穩的陳夫人手指急促顫抖,突然頭一歪,便是昏了過去。
“诶喲,夫人你是怎麼了?”身邊服侍的老婆子趕緊上前攙扶,她面色驚慌地大聲朝外面喊到“快叫郎中過來,夫人暈倒了!”
沈觀在心裡微歎了口氣“看來今夜這個府上是很難有安甯了。”
果不其然,老爺身死異處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全府,但由于缺少管理局面的主事人,大家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這可怎麼辦呢?”為夫人煎藥的婢女有些憂心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