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樾半躺在床榻上,露出腹部被簡單處理過的傷口,劉太醫正在一旁專注地為他診治。
裴楹表情嚴肅在一旁盯着,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劉太醫額頭也直冒冷汗。
這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面容嬌美,身體孱弱,但此時此刻俨然表現出了國公府女主人的風範,讓人不得不贊歎名門閨秀的氣度。
事實上,偌大的國公府,就隻有裴樾和裴楹兄妹二人兩位主子。
過去昭華長公主和裴國公還健在時,國公府内還是幸福美滿、兒女雙全的四口之家,裴國公位高權重,深情專一,昭華長公主身份尊貴,戰功赫赫,他們的一雙兒女皆是才貌出衆,無一不羨煞旁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長公主是軍中少有的女将軍,近年來也屢立戰功,過去一直極有威望。
然而戰場上刀劍無眼,長公主一朝戰死沙場,裴國公愛妻心切,火急火燎趕往邊疆,誰知在趕路途中也遭遇意外,随長公主一同去了。
昔日輝煌尊榮的國公府瞬間隻剩下一雙幼小的孩童。
京城中人無不唏噓,直歎裴國公與長公主伉俪情深,生死相依。
聖上對此也非常痛心,給予了國公府許多補償,并恩準不過剛剛十歲出頭的裴樾可以承襲裴國公的爵位。
然而裴樾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小小少年一朝失去雙親沒有就此萎靡不振,反而擔起了支撐國公府的重任。
仿佛是一夜之間的成長,裴樾主動向聖上提出擔任開封府推官一職。
開封府推官主管邢獄之事,向來是一個吃力不讨好的官位,官階最高不過從六品,不僅公務繁忙還時常會因為查案而讓自身陷入險境,若是想立功就得破解疑難案件,但是這對許多人來說更是困難重重。
聖上應允後,很快裴樾上任不久就破獲了好幾起懸案,見此聖上大喜決心要好好栽培他,想着過幾年等他在朝中有些資曆後再升一升他的官。
與此同時裴樾也在暗中探查昭華長公主和裴國公去世之前的細節。
果然,裴樾很快就查出了一些端倪,長公主出事時,軍中權力分散,人心動蕩,長公主隻懂得上陣殺敵,不擅長勾心鬥角卷入軍權紛争。
那一戰,幾乎隻有長公主和她的心腹下屬一心想着拼盡全力守衛國土,其餘人皆是各懷鬼胎。
不出意外,這一戰敗了,長公主及其心腹幾乎全部葬身沙場,其餘人卻能全身而退。
邊疆遠在京城千裡之外,天高皇帝遠,為了掩飾真相,當時掌握軍權的幾人紛紛決定在裴國公趕來的路上動手腳。
當年的真相就這樣被掩埋,幾年後,開封府推官裴樾帶着充足的證據将事實揭露在世人面前。
聖上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對涉事之人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并大力地嘉獎了裴樾及國公府。
自此,裴樾的名聲在京中傳開,大家都開始對這個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國公府世子刮目相看。
在開封府任職以來,裴樾鐵面無私,處理案件時對待權貴和平民都一視同仁,在京城中深得人心。
但是這樣的代價就是裴樾為了案子三天兩頭不回府,受傷也是家常便飯,裴楹為此不知念叨了多少次。
所以裴樾這次回府才想着避開裴楹,沒成想還是被撞見了。
屋内安靜到落針可聞,衆人皆盯着劉太醫的一舉一動,待他診斷完畢後就向裴楹恭敬彙報:“回郡主,大人的傷口不算太深,沒有傷及要害,且此前已及時上藥止血因此沒什麼大礙,現在隻需按時換藥,注意忌口,卧床休養一段時日便可。”
“兄長回府之前已看過大夫了?”裴楹疑惑。
裴樾身為開封府推官,他的身體狀況如何一向不對外人透露,平日裡若是因公務受傷從來都是回府秘密醫治的。
他想起了昨日救他的小姑娘:“昨夜雨大風急,我負傷體力不支便進了一家醫館,幸得一位姑娘搭救。說起來,她于我已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她,我此刻恐怕沒法平安躺在這兒了。”
聞言,裴楹心有餘悸:“那等兄長傷養好之後,我們一同去登門道謝。”
裴樾點頭。
一旁的劉太醫也開好了藥方:“那臣先去為大人準備傷藥。”
劉太醫拱手作揖,然後在丫鬟的相送下出去。
屋内清靜下來,裴楹也終于不再端着,從名門閨秀瞬間變成了尋常人家小姑娘的模樣,親昵地坐在裴樾床邊,但仍然是滿臉愁容。
他們二人自小失去了雙親,最清楚失去親人是什麼樣的痛苦滋味,因此對兄妹親情格外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