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成林。
夜晚的風吹的樹葉簌簌作響,陸啼眇架起一小堆篝火取暖。
晚風,星空,暖黃色的篝火,噼裡啪啦的火星聲,一切都讓她的神經放松。
一陣微弱的求救聲引起陸啼眇的注意,她快速撲滅篝火,再尋找聲音的來源。用劍鞘挑開濃密的灌木叢,在一處蘋果大小的樹洞内找到了一株花,瓣黃,芯白,散發奇異白光。
“嗚嗚…桓那吉…蘭多摩好害怕…嗚嗚……”
陸啼眇蹲下試探道:“蘭多摩?你遇到麻煩了麼?”
花芯的聲音一頓,又驚恐萬分的傳來:“那菈!蘭多摩要被那菈抓走了…嗚嗚…”
陸啼眇哭笑不得,剛想解釋什麼,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吸入花芯中。
片刻後,揉揉發昏的腦袋,陸啼眇環視四周,三層樓高的植株沉默的注視外來者,左手邊的是一條瀑布,喧嚣的撞擊下方的池水,前方是一條不知通向何方的小路。
她像是來到何處的秘境。陸啼眇神經緊繃,拇指抵在劍鞘上,平靜如水。
‘娑娑’幾聲,似乎是有什麼小東西穿過灌木叢。
寒鋒出鞘,陸啼眇卻是一愣。
一隻白襪黑紫色的貓挺着高傲的頭,尾巴微微低垂,不客氣的睨她一眼。
“哦?是你。”
陸啼眇:“……”
“哼,差點忘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我的名字是流浪者,其餘的你沒必要知道。”
陸啼眇:“……”
貓貓不滿的晃動尾巴,“還愣着幹嘛!明明那日看着還有點精明樣。”
陸啼眇回過神,爆發出一陣笑聲:“哈哈哈…真是你啊?哈哈哈哈…等等,你這幅樣子也太…”
陸啼眇沒把‘可愛’一詞說出口,她覺得流浪者會炸毛。
流浪者快炸毛了,“你笑什麼?很好笑麼?”
陸啼眇連忙順毛安撫:“不好笑,一點也不好笑。”
流浪者冷笑一聲:“先把你嘴角的笑容壓下去再和我說話!”
陸啼眇咳了幾聲,嘴角是平了,可眼角還是彎彎的,像小鈎子一樣很是好看。
她道:“我叫陸啼眇,軍醫兼冒險家,初次見面。”
她又興緻沖沖的問:“你怎麼來這裡的?又是怎麼變成小貓的?”
流浪者:“問題真多,我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麼?”
陸啼眇一挑眉:“小嘴真會說話,你不說我就當你跟我一樣,是因為聽到求救聲來的。”
流浪者詭異的沉默一秒,扭過頭:“…哼,隻不過是想漁翁得利,少揣測我的想法。”
哦吼,說中了。陸啼眇笑着看他。
流浪者‘啧’一聲,不耐煩的晃動尾巴。“别廢話了,先想想怎麼從這裡出去吧。”
陸啼眇的下巴擡了擡,指前方的小路:“現在也隻能前進了?”
流浪者先走一步:“跟上我,掉隊了可别指望我會等你。”
陸啼眇知道他向來嘴硬心軟,裝出一副乖巧樣,放慢腳步,乖乖的跟在他身後。
小路像是沒有盡頭,一人一貓走了許久。
再次看見那塊石頭時,陸啼眇眉頭緊鎖。流浪者的鼻尖微動:“有熟悉的氣味,我們已經第二次來這裡了。”
陸啼眇皺眉,腦袋裡想着對策,嘴上忍不住犯欠:“你看,變成貓貓并非一無是處,起碼五感敏銳了不少對吧?”
沒等流浪者說什麼話,周遭的環境突然一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将二人吞噬。
“什麼情況!流浪者,你還在我面前麼?”陸啼眇隻能通過溝通來确認他的位置。
流浪者定在原地低聲回應。
陸啼眇在黑暗中蹲下身摸索,終于碰到一個溫暖的物體。
陸啼眇把他抱到懷裡,義正言辭道:“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時刻待在一起。有什麼突發情況也可以相互照應。”
流浪者咬牙:“…把你的手給我拿開!不要摸我的頭!”
陸啼眇依舊義正言辭:“你不要貓口噴人啊,我是為了确認你還在,我可沒有故意去摸你的頭。”
流浪者的牙咬的更響了:“你最好現在就開始祈禱。”
陸啼眇無辜臉:“祈禱我們會平安出去?”
流浪者:“祈禱你不會被我‘處理’掉。”
陸啼眇嘿嘿笑,流浪者不知道她怎麼想的,這麼緊急的情況都有閑心不着調。
一陣刺眼的白光從眼前炸開。
陸啼眇和流浪者都出現不同程度的眩暈,陸啼眇先一步睜眼,他們竟然來到了踏鞴砂的大熔爐跟前。
印象中的壓抑并沒有出現,陸啼眇很快注意到大熔爐面前的人。
流浪者顯然也注意到‘他’了,他身體一僵,口中喃喃自語:“純白…令人發笑的愚蠢…”
陸啼眇蹲在那人面前,放下流浪者,伸出食指撥弄‘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她看着眼前這個破碎的人偶,心中的酸澀膨脹。她目光下移,挪到‘他’熔斷的十指上。
陸啼眇打開藥箱,流浪者的尾巴掃過她的手背:“不要做多餘的事。”
紅唇緊抿,那雙一直笑的眼睛不贊同的看了他一眼。
陸啼眇沉默着捧起‘他’的手,‘他’瑟縮了一下,似是不習慣有人觸碰。
陸啼眇輕聲哄着:“已經沒事了,受傷來包紮好不好?”
真把‘他’當小孩了。流浪者想。
陸啼眇的動作堪稱小心翼翼,包紮完成後,傾奇者的手平放在她的手心中,陸啼眇低垂眼睛觀察。
這雙手捧過故友的心髒,也斷送過敵人的性命。當鮮血初次流過指尖時,他會驚慌着将其抹去,還是沉默着為此時的行為找一個心安的借口?
火焰燃燒,斷腿的錫兵融化成一顆小小的心。
那心也被曾經的他親手丢掉了。
空蕩蕩的胸腔是否會在黑夜中回響,當風吹過時,是否會發出哭泣一樣的哀鳴?哀其輕信他人,哀其為仇人效力,哀其曾所犯下的惡。
陸啼眇凝視眼前的純白,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不論‘他’是舊日的投影還是何人的夢境。
陸啼眇一條手臂攬過‘他’的肩,另一條手臂環住他的腰,實打實的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還留着長發,黑色的發絲落到陸啼眇手臂上,引起一陣輕微的癢意。‘他’被動的接受,像一隻受過虐待的貓,很久後才動作僵硬的将頭埋進頸窩中。
陸啼眇以下接一下的撫摸他的頭,在耳邊輕聲呢喃:“沒事了,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傾奇者在她懷中慢慢破碎,最後化成一堆白色的碎片。
陸啼眇望着碎片留下的光出神。流浪者的尾巴拂過她的手背,陸啼眇本能的抓住,回過神後笑嘻嘻的松手:“不好意思啊,剛剛在想事情。”
流浪者哼了一聲,瞧了她一眼。“終于學會不問東問西了?”
陸啼眇不在意的揮揮手:“你想告訴我,我便聽。你不想告訴我,那我也不多問。”
流浪者怔了一下,扭過頭:“哼…”
陸啼眇整理好藥箱,道:“先從這裡出去吧。”
一人一貓離開大熔爐,卻并未走出踏鞴砂,反而是不知何時又回到那條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