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
夜色如墨,往日燈火盈沸的禦街上如今一片蕭索,高門朱府皆戶門緊閉,連稚子的啼哭也聞不見一聲。
涼風寂寂,幽冷月光下,一抹高峻挺拔的身影沉步走在清冷長街上。
寬大的兜帽遮住上半張臉,隻得窺見線條淩厲的下颚和冷冽的薄唇,玄色鬥篷與漆黑夜色融為一體。
落步無聲,形如鬼魅。
夜風漸熄,他也于一雙扇朱門前停下了腳步,擡首,漆金匾額上赫然寫着‘平西将軍府’幾字。
他屈起修長勁瘦的指骨,叩響朱門,好半晌才有一瑟縮的小厮前來開門。
小厮仰瞧着身前巍峨如山般的人,磕巴道:“你,你找誰?”
玄色身影自腰間摸出一軍中令牌,緩緩揚起,嗓音沉冷。
“平西将軍,窦玉韬。”
小厮見那令牌心神一震,不敢耽擱,忙将他引進門。
一番通報後,又應他家将軍所言将人帶到書房,才松神出去。
門方阖閉,那魚肚太師椅上的青年男子便激動起身,拱手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末将參見侯爺!”
來人擡手掀了兜帽,一張豐神俊逸的臉再無遮擋。
眉目英挺,鬓似青鋒,劍眸含威,滿身肅殺之氣。
“侯爺,您竟還活着?!”
見果真是顧昀,窦玉韬驚喜交加,也着實松了口氣。
侯爺活着,那高瑛便搶不到另一半虎符,也調不了兵,如此一來,他們便還有些勝算。
顧昀淡淡揚手示意他起身,徑直坐上了主座,俊眉緊鎖。
“即刻尋名大夫前去城西的烏桃庵。”
窦玉韬一怔,想起他孤身一人前來,便明了幾分。
“侯爺,可是吉安受傷了?”
顧昀颔首:“高瑛的人一路追殺我至皇都,吉安傷勢重,需即刻救治。”
窦玉韬不再多問,立時便招來心腹叮囑此事,又詢問顧昀:“可要再傳名大夫瞧瞧侯爺您的傷勢?”
方才顧昀一進門他便嗅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想必也負了傷。
顧昀沉眸:“我的傷不礙事,說說如今宮裡的情形。”
說起這個,窦玉韬便一肚子憋屈氣。
“大皇子的親兵把持着宮裡和聖上,好幾日了也沒傳出什麼消息,縱使我們手裡有人馬,也萬萬不敢輕舉妄動啊!”
顧昀下颚緊繃,好半晌未言語。
見狀,窦玉韬黑眉緊擰,焦急地來回踱了幾步,扭頭詢問他:“侯爺,咱們現下該如何是好?”
顧昀緊盯着琉璃燈盞中簇簇躍動的燭火,湛黑的眸底幽光閃爍。
“高瑛的人馬有多少?”他問
“五千”
“你的人馬多少?”
“兩千。”
窦玉韬思索了片息,又補充道:“嶽副将那還有一千。”
三千,夠了。
顧昀斂眸,肅然起身,目光看向窦玉韬:“召集人馬,随我夜襲皇宮。”
窦玉韬身軀一震,忙道:“侯爺,聖上還在高瑛手中,不可硬闖啊!”
“圍宮已過五日,卻遲遲未傳來高瑛稱帝的消息,他是想取得陛下的親筆诏書,以求個名正言順。”
顧昀偏首娓娓剖析,背着燭火的半邊側臉忽明忽暗。
“趁他還有所顧慮,咱們加緊動作,打他個措手不及,也好過坐以待斃。”
窦玉韬思索了片刻,被顧昀說動,抱拳揚聲道:“是,末将即刻便去召集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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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如鈎,夜風寂寂。
顧昀一身勁甲,高坐戰馬,勒馬立于宮牆之外。
身後是三千精銳騎兵,馬蹄皆裹着厚實的棉布,騎兵的盔甲也用炭灰塗抹,與濃墨夜色融為一體。
窦玉韬策馬上前,壓聲對他低語:“侯爺,宮門守衛已經換成了高瑛的人。”
顧昀雙眸微眯,面容冷峻:“我和嶽令攻正門,你帶一隊人馬悄悄繞至西南側門,我何時鳴箭,你何時攻門。”
西南側門離陛下寝宮不過十裡,聲東擊西,勝算最大。
“是。”
窦玉韬勒轉馬頭,點了百餘名精銳跟随,一行人齊齊策馬,竟也未發出一絲聲響。
皇宮城牆上,十餘名守衛來回交接巡視。
倏然,幾聲尖刃穿透皮肉的悶聲響起,三名守衛接連中箭倒地。
餘下的守衛大驚失色,一面高聲呐喊有敵情,一面瞠着雙目自城下黑暗中搜尋敵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