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展看着宋漸律師放自己面前的協議,封口費,五萬。
出乎意料。
宋漸主動和解,提出賠償,條件是此事從此灰飛煙滅,當作沒發生過。
顧展研究協議半天,在自己的認知範圍内,實在看不出問題。
他本想問問老林的意見,轉念想,也沒什麼好問的,自己若是收下這錢,哪天被宋漸當詐騙勒索告了都有可能。
畢竟宋漸掐傷自己腰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
知道被下套,還認栽得幹脆,這不是宋漸的性格。
坑很大,很危險。
他放下協議,對律師笑得人畜無害。
“宋漸認錯就好,畢竟同學一場,錢就不要了,我直接簽字。”
律師一愣,小輔警怎麼總不按常理出牌?
之前還委屈得砸斷調解室桌子,現在錢送到面前,說不要就不要,莫非還有其他想法?
宋董給的指令是隻要能把兒子惹的事冷處理了,多少錢都行。
律師試探地詢問,
“顧先生的意思是還有其他要求?”
“嗯。”
“請說。”
“求你們趕緊拿着協議就走,我們不要再見了。”
顧展刷刷簽字,拿走自己的那份協議,走了。
遇到自己暫時無法解決的問題,顧展都用眼不見為淨戰術,美其名曰技術性撤退。
比如宋漸突然莫名其妙上門的封口費,還有坐着阙家幻影來派出所教訓自己的姑姑,以及自己看大半年企業法務書,還是沒吃透的各類破産文書。
能不見,就不見。
不見就清淨。
顧展不想見的人很多。
想見的人也不少,比如愛吹牛阙船長。
這幾天他執勤忙也沒顧上住雜物間的船長,也不知顔值頂天,心比天高的船長賣酒戰績如何。
不過每天早上,不論早晚班,顧展都會遇到阙船長在小區大門旁早餐店吃早點。
若不趕時間,顧展就坐下,蹭碗豆漿喝。
最近阙船長白天在船公司晃,晚上在王胖子酒吧混,都不穿制服,套是阙氏航運的工作便服,黑底小金标衛衣,沒有船長服性感硬挺,但也蠻精神。
顧展随口誇便服不錯,晚上下班,阙船長便送來一黑一藍兩件衛衣,不用錢。
有新衣服穿挺開心,顧展在雜物間脫下輔警制服就開始試穿,雜物間狹長,兩個人往床邊一站,轉身都困難。
他示意阙船長坐床上,大高個杵在身邊,影響自己伸手試衣服。
“船公司福利這麼好?”顧展頭套在衣服裡,悶聲悶氣道。
“勞保服,船員有配置。”
“這不是你的尺碼。”
“家屬福利。”
“可我不是你家屬。”
“你想是,就可以是。”
“阙船長要喊救命恩人幹——”
顧展從領口探出頭。
——爹嗎。
最後兩個字沒有說出口。
阙船長背靠牆坐床上,擡眼望向自己,面容英挺,暗眸甯靜。
又是陰天無風的海,溫柔得讓人無法抗拒。
衣服很合身,是細選過的。
休學以後,顧展接受過不少外來的善意,王胖子的經濟支持,老林警官的做人教導,香奈兒的勸學酒錢。
不知為什麼,阙船長的善意和别人不太一樣。
想是,就可以是。
一副你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縱容。
恍惚間,顧展回到十六歲前,無憂無慮,可以為所欲為的快活日子。
但也許這隻是被阙船長英俊外表迷惑的錯覺。
顧展決定試試,确認下。
“那你就喊我幹爹吧?”
隻見船長暗眸眼尾彎起,閃過愉快狡黠的光,薄唇微張,
“幹——”
“啊,謝謝,别叫,我會折壽,活不過三十的。”
還真認爹啊,顧展慌忙伸手要捂住對方的嘴。
暗眸中的悅色瞬間收起,等顧展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按下坐在床沿,而船長單膝跪地,頭埋在他的□□,雙臂緊緊圈住腰,肩膀微微發顫。
“哪個——”顧展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該要怎麼處理。
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溫熱有力,顧展的心又開始跳得飛快。
他有些害怕,擡着雙手,不知所措。
“你要長命百歲,什麼死不死的。”
低沉的男聲訓斥道,震得自己雙腿一陣酥麻。
啊?
就這麼點小事,開個玩笑而已,菲律賓人挺封建迷信的嘛。
顧展笑起來。
“顧展小霸王必須長命百歲啊。”
“不準亂說話。”
“知道了。”
顧展看着埋在腿間烏黑濃密的腦袋,自己本應把人推開的,畢竟是自己撈來沒多久的隐藏款,不算太熟,不合适。
但他隻是放下手,撐在床沿。
不過是玩笑話,船長反應這麼大,仿佛真怕自己英年早逝似的,顧展也不忍把人推開,就那麼任他摟着。
莫非是菲律賓人有什麼特别講究?
顧展聽說過菲律賓華裔的喪葬風俗,墓碑就是個大别墅,掃墓時全家住進去吃喝玩樂,有的還會住上一夜,相當刺激。
不管說錯什麼,先把人安撫了。
“我不懂你們菲律賓人講究這些,說錯話,不好意思啊。”
“沒事。”
“要不,我也送你件新衣服?當作交換吧。”
阙東朝擡起頭,看向顧展,漂亮的杏眼裡漾着溫柔的水光。
隻穿制服不添新衣的拮據小輔警,要送人新衣服。
自己失控的舉止是把顧展吓壞了。
但他确實無法消化任何與顧展死亡相關的字眼。
半個字都不能。
“哦什麼,我說認真的,送你一件有小兔子的。”顧展一臉嚴肅,低頭看着貼自己腿上的人。
雜物間狹窄,阙船長已經完全坐在地上,後背緊靠牆,側臉枕在自己腿上,眼底通紅,一言不發。
果然應激大發。
大概率是落水後遺症,怕死。
這種情況顧展在救援隊見過不少,安撫到位,過陣子就忘了。
顧展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找老林換班,騰點白天時間,把阙船長的新衣服安排上。
擇日不如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