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令塵放下手機,左手食指捏了捏眉心。
他話有些多了。
上周牛崇義來複查的時候,情況不是太好,目前做不了治療,隻能以保命為主,做些姑息治療。
他不知道牛崇義未告知姜楷儀他的病情,也不知道牛崇義想去安甯病房看看環境,更不知道姜楷儀出去旅遊了。
他昨天還疑惑這一回姜楷儀怎麼沒來問他牛崇義的情況,今天她就發來了消息。
果然,牛崇義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
她跟旁人介紹來的病人家屬不一樣,她客客氣氣,不指手畫腳。
他今天說了這麼多,言辭或許嚴苛,但情況确實如此。
希望她能明白,能接受。
坐在車上緩了很久,姜楷儀開車回家。
她不想讓信之看見她悲傷的樣子,臨上電梯前調整好了情緒。
開門聽見孩子哈哈笑,信之騎着小自行車滿屋轉,從大陽台繞到客廳,看見她站在門口,忙換了方向朝她這邊來,穩穩停下:“媽媽!媽媽!我跟爸爸在比賽騎車。”
“你回來了。”林喬跟着信之後面過來,邊給信之擦汗邊說,“中午我給信之做了咖喱培根炒飯,一碗蔬菜湯。他午睡了一小時。等晚上再帶他出去散散步,咱們在外邊吃飯。”
又問:“你事情都辦好了吧?”
看,他也是會照顧孩子陪伴孩子的。
她心中怨恨和唏噓夾雜,早幹嘛去了!
姜楷儀臉色不變,點了點頭:“辦完了,牛部長情況不太好,我陪他去臨終關懷醫院看看環境。”
“晚上我不想出去了,你帶信之去吧。”
“不!媽媽要去!一起去!”信之不同意,姜楷儀忙說改口,“好好好,陪你去。”
“牛部長情況不好嗎?不能治了?”看她眉頭微蹙了兩下,林喬歎了口氣,“不要太難過,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姜楷儀低着頭,越過他們父子倆:“我休息一下。”
她回了房,想睡一覺,可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裡都是付令塵的話,晚期的目标不是根治,通過治療能延長生命,就是成功的。
她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熟悉的人将要離去,生命如此脆弱。
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算高壽,她外公外婆都還在世,可是牛崇義才五十出頭啊!
她忘不了第一回去昆侖農化的情形。那時候她是普通的、剛上社會不久的行業新手。
說好的帶着她去見客戶,給馬總牛部長介紹一下她,結果蔡一冰臨時有事把她丢在昆侖農化大門口,鼓勵她自己去闖闖。
她自報家門,保安不認識她,也不認她的名片。隻說沒預約就是不能進去。她沒辦法,隻好給蔡一冰打電話,請他聯系一下昆侖的人。
蔡一冰直接兇她:“姜楷儀,如果公司讓你今天獨立拜訪客戶,你還進不了門了?”
蔡一冰說得也沒錯。
她不服輸,讓黃璇給她在系統裡找到了昆侖的聯系電話,留的是小尤的。
打過去的時候小尤在開會,她說明來意,四九天的風呼呼刮,跟刀子一樣割臉,電話裡小尤說知道了,随後挂了電話。
她又等了五分鐘,琢磨着這個小尤也不能做主,她得另想它法的時候,從大廳裡出來一個人,朝她招手:“請問你是邦誠公司的姜小姐嗎?我們牛部長請你去會議室等一等。”
她被帶到樓上會議室,空調房裡暖和多了,人活了過來,捧着對方遞來的熱茶,人家說:“姜小姐你稍等,牛部長開完會就過來。”
半小時後進來兩個人,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清瘦,兩鬓有些白,後面跟着的就是電話裡的小尤。
牛崇義微笑跟她打招呼:“姜小姐,久等了。”
她隻是來拜訪,并沒有特别要溝通的事。那時候沒意識那天其實是蔡一冰看不慣她故意整她。
那她過來這一趟對别人來說意義何在呢?
如果對方有空閑聽她講幾句無可厚非,但别人匆匆開完會過來,是要聽她講出些有建設性的話的。
她并不瞎說,誠懇表示自己本來是跟蔡一冰一道來的,隻是蔡總臨時有事,所以她冒昧登門拜訪。
小尤在一旁插嘴:“蔡總不是說下周來嗎?”
她尴尬局促,剛剛的說辭好像是為了見客戶一面自己胡謅出來的,還說了領導的壞話。
可牛崇義擺擺手,溫和地望着她:“咱們公司業務往後就是姜小姐負責,對嗎?我聽你們蔡總提過。”
“姜小姐,感謝你今天抽空過來,讓你等了這麼久。”
“往後你直接過來就行,不一定要預約時間,尤經理都在的,還有......”他拿出自己的名片雙手遞過來,“這是我的号碼和郵箱,有急事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她記得當時的感覺,好像天亮了。
牛崇義就像和善的長輩,完全沒有在大集團裡當領導的架子。
她那會兒初出茅廬,從不頂着自己家裡條件好背後有人的名頭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