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個可以噎住李柳絮的問題:“李愛卿隻有江海大人一個孩子嗎?”
李柳絮卡殼了。姜還是老的辣,她很快回過神:“犬子尚有兩個孫兒。長孫李黎明,小殿下五歲。待他長成,殿下正值盛年,若殿下不嫌他粗鄙,臣願意帶他求見殿下。”
“呵呵呵呵!”雲簪拉扯唇角,“李大人真是為孤思慮深遠!”
她踮起腳,勉強夠到李柳絮的肩頭,拍在她的臂膀,“孤去國師的欽天監看看去。”
“請殿下多留一會,臣向殿下展示吏部選拔官吏流程。”李柳絮追在雲簪後面。
雲簪回身擺手:“李大人不必相送。”
李柳絮再三留請,最後恭敬地送走雲簪。
她望向遠去的鸾駕,低首笑了。
——殿下還是個會害羞的女孩!
雲簪出了吏部,沒再想去兵部,生怕再遇上這些滑不留手的尚書。
半道上,她撞上國師行如,下轎與她并行。
國師行如:“臣已經選好日子,正要送呈陛下。殿下一起去吧。”
“什麼日子?”
國師行如笑得神秘:“好日子!”
雲簪想起李柳絮的話,瞬間笑不出來。
不管日子是近還是遠,一旦自己登基,母皇就會離宮前往南旋。
母親和父親終将在一起,也意味她和父母的分别在眼前。
*
女帝對六月十八退位的日子甚是滿意,允國師和禮部協同辦理太女登基事宜,同時令禮部發榜昭告天下。
待國師行如走後,女帝召雲簪近前:“朕聽說你去六部,感覺如何?”
雲簪嚅唇:“禮部一如它的名字:恭敬有禮。
工部不讓孤建天機樓,扯一堆戶部每年撥給他們的預算有限,錢銀都給百姓使上的官話。
刑部清儒不在,兩堂盡是些學究。與兒臣在民間聽到的傳聞——刑部法令嚴苛、辦案嚴明、隻重不輕略有不同。
戶部江城子跟兒臣扯皮唠舊事。下衙鑼聲一響,尚書大人跑得比兔子還快,深怕兒臣追着他要銀子建樓。
吏部李柳絮……面上大氣,實則讓孤少理政事,多待後宮娶夫生子。”
“呵,”女帝忍俊不禁,“沒有去兵部?”
雲簪撇了撇嘴:“兒臣不用去都猜到去後的狀況,大差不差,也就這樣。”
女帝對她的經曆一點不意外:“兵部尚書江天浪是綠林出身,為人豪爽,不乏心計。他是少有入職後還肯沉下心再學文法道理的人。這世上能像他這樣活到老學到老的人不多。
你去找他,他會帶你巡營,或者拉你下盤棋。
他的棋藝極差。”
雲簪輕松地笑了,挨坐在女帝旁邊,看向她案牍上的奏折:“每天都要批這麼多嗎?”
“已經很少了。建國之初,送上來的折子能堆成一座小山。有時候三天都批不完一天的量。後來,行如幫朕出主意,劃分六部職權,又把地方奏章分級讓六部尚書處理後再遞呈。”
女帝撈過一本遞去。“這是北府都督清雅的折子。她說,北方今年風調雨順。上表呈情,令朕安心。”
“這是報喜。憂呢?”雲簪看向上面的朱批,放回去,“孫太公說,臣子不能隻報喜而不報憂。”
女帝莞爾:“北府慕容氏在沉寂多年後再次複起,遊蕩荒野,行搶民滋事等惡行。清雅帶領的女兵對他們實行圍剿,卻屢剿不盡。”
又把另一張折子遞去,“兵部已經批過一道。請朕允東方川出動鐵甲營前往北方助陣北都督剿匪。”
雲簪看到江天浪的藍墨批複:“母皇要派東方川去北方嗎?”
女帝搖頭:“天下若無道府起兵,川兒如無必要都不會離京。她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朕打算讓她遣三千人前去助陣,至于怎麼派人,那是她大元帥的事。”
雲簪理會了下這句話裡的深意,明白在其位謀其政的道理。
她提起朱筆,在女帝的注視下,于藍字旁邊寫下批文:允鐵甲軍三千前往北府,敕令大元帥定奪。
“母皇,如何?”
“不錯。”女帝拿過折子輕輕吹拂,待紅墨幹了疊起折子放在一旁,再遞去一本,“瞧瞧。”
雲簪細讀:“東南道申請效仿上周,增設小學學府千座。”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女帝颔首,“不過,戶部庫銀不豐,即使朕同意,但銀子不下去,學府還是建不起。”
雲簪想起紫燕郡未央樓的土财主王胖子:“小學學府是推廣百姓識文習武的好事。若朝廷不播銀子,地方就不建小學嗎?”
“若人人都有此心為民,天下大同指日可待。又何須帝王在其位,謀天下民生?”女帝輕敲桌案,思考這奏折怎麼回合适。
雲簪宛若星辰的眸子滑過狡黠:“若以官府之名招地方有錢鄉紳共辦小學學府,再給鄉紳以朝廷名義頒發鄉賢美名呢?”
女帝詫異了下,狠狠地摟住雲簪:“朕想着減免地方賦稅之法,讓地方三司辦學府。你的辦法倒更滑頭。
鄉賢美名,不僅是名,也是鄉紳蔭庇子孫的好辦法。
不錯。
雲簪,你來寫批語。”
雲簪再次拿起朱筆,寫下批文。
天色漸晚,雲簪批了十來本就倦極睡去。
女帝讓人拿薄披給她蓋上,再把今日的折子全部批完。
雲簪醒來時正躺在女帝的鳳榻上,不記得怎麼上的床。她悄悄下床,沒驚動宮侍,走到書閣處,母皇正單手支額在燈下小憩。
這一瞬間,她心裡的孺慕之情再次奔湧,隻覺得六月十八的日子還是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