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看懂了前面部分，不理解她手指自己是什麼意思。

“我？我怎麼了？”

蓮侍比劃：從來沒有過仙聖女，你不會被祭神。她打開那冊子，指着最後火燒聖女的畫面，搖了搖手。

“我不會被燒死祭神？那這敬神壇又是幹什麼？”小仙凝眉問去。

蓮侍輕歎，翻到聖女與“天神”交接的畫面，又用兩個拇指做出親嘴動作，雙手翻疊揉按比劃。

小仙瞬間明悟，臉色鐵青。

“大慶女子尊高無比，可出将入相、可為家族門戶，為何在這裡連豬狗不如，淪為教衆玩物？

這裡是魔教。我絕不能留在這！”

蓮侍急忙拉住她，用力搖頭，再次比劃起來。

——外面園子極大，到處都是教衆守衛，你逃不出去。

小仙看了幾遍才懂她的意思：“那怎麼辦？我……”

蓮侍也蹙起眉頭，思忖片刻，走到木桶邊，蘸水在案幾上畫出一幅簡圖：敬神壇靠近園子外牆，那裡有通往外界的出入口。

——你可以試着在那裡逃出去。

小仙已經找到與她溝通的方式，弄懂她的意思，忽地警惕眯眼：“你隻是怕我逃跑連累你吧？”

蓮侍微怔，鼓起勇氣看向她，指着自己沒有舌頭的嘴，再指指畫冊上被燒的女子，然後用力指向小仙，再指指出口，眼中含淚但堅決地表達某種意願……她希望小仙能活下去。

小仙被她的神情感動，換位思考，不由苦笑一聲：“罷了。你想要我活下去，我也不想連累你。”

她想起那三位聖女又不知會如何，會不會真經曆畫冊上的惡行……忍不住撫摸臉頰下颚，望向桶裡的水，側眸看去，“你在外面守着吧，我自己洗。”

蓮侍懷着說不出口的難過，退到外間守候。

透過屏風縫隙，見仙聖女褪下裙袍，眼裡流露複雜的情愫。

小仙确實洗了，狠狠搓洗被那些人碰過的地方。她換上備好的白色紗裙，藏好從不離身的烏金杵，但是她把藥兒送的銀簪交給蓮侍保管。

“這個你幫我拿着，外面有人在等我。如我不幸死在這，我也希望它是幹淨的！”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蓮侍收好銀簪，趕緊讓她躺回榻上。

王教侍帶人入屋，目光落在小仙緊閉雙眼的臉龐，贊許道：“做得不錯。用白蓮肩輿将她擡至敬神壇。那邊的儀式馬上就要結束，接下來，教主要親自為她選擇開光之人——成為降神容器。”

小仙被抱上一架肩輿，搖搖晃晃中眯開一線：周圍果然如蓮侍說得一樣，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盡是身着白袍、頭戴白氈帽的白蓮教衆。若貿然逃離，隻怕連門都沒摸到就被逮回去。

王教侍引着肩輿穿過回廊，開啟一座通向外面的假山密道。

聖女所在的園子是園中園，隻有通過相連的密道才能進出，屬實是插翅難飛之地。

前後兩個男人以手擡輿，步入了燈火通明的暗道。

一行人東繞西繞之後，出現在一座巨大的地下廣場。

廣場上盤坐着全身白色蓮花袍的人，雙手結成蓮花法印，目光齊齊聚焦于中央的蓮花祭壇。

他們的面前還有一隻空了的碗，若按畫冊所示，那碗恐怕裝過什麼液體。

這裡應該就是地蓮壇了。

穹頂月光如注，投下朦胧的蓮花狀光幕，照在地面一座金銅色的蓮台之上。台上矗立三根蓮花銅柱，柱頂各盤坐一名身體塗滿斑斓顔料的赤身女子。那姿勢，宛若上古神話中的歡喜佛中明妃姿态。

小仙一把握住肩輿扶手，想來這是畫冊上的最後一幕，以活人祭神。

她正想下轎救人，瞥到台上傳道的教主。

一雙她熟悉且厭惡的淺藍色瞳眸闖入視線——這……不是祁藥兒的義兄嗎？

那位曾經幫助她和祁藥兒逃離仇家自稱好人的阿仇兄長！

小仙震驚了，過往種種忽然翻湧而上。

這雙讓人厭惡恐懼的眼睛，此時此刻充滿邪惡的意念。

從始至終，她和祁藥兒都沒看到過什麼仇家，全是阿仇一人說了算。

若說真有仇家，隻有那日說要包圓蒲扇的買家家主。

可事後，人家也沒追上做什麼。

這樣外表斯文的人私底下竟然幹這樣邪惡的事，簡直是衣冠禽獸。

他在外面打扮的儀表堂堂，一副正人君子做派，實際上欺世盜名，背後忽悠他人一起草菅人命。

不可饒恕！

官府呢？

官府為什麼不管這些女子？

怎麼可以任由這種魔教發展成現在這般規模？

銅柱上的女子神情癡迷茫然，看起來已神智盡失，卻如蓮蓬般端坐于銅柱頂端。

小仙是匠人，眼神特别好，一眼看到她們身前乳體外的銀色絲線，在光幕下顯得若有若無。

環視整個蓮花台，竟然像是一隻盛開的鍋，而她們是被強行綁在銅柱上準備炙烤的食物。

藍色翅膀的冥翅蟲在她們周圍環繞飛舞，灑下一陣陣幽藍色夾雜白色的粉末，間或生出幾朵幽藍色冥火，營造一片邪惡神秘氛圍。

随它們的翅膀震動，柱頂女子的神情越發渙散。

若細看，她們本已出氣多、進氣少，隻留一口氣，眼裡也毫無求生欲。

“吾教信衆，此乃吾神降下——第一百道神谕：天神垂祐，聖女歸天，祈降洪福，賜爾永生。”

伊蘭仇的臉上塗滿詭谲油彩，淺藍色的目光掃過信衆身後那架蓮花肩輿，示意王管事将人擡上地面的敬神壇。

小仙的沖動被兩人擡起的瞬間壓制，一直到隔壁的過道洞穴，再忍不住偷偷回頭。

銅花台前的伊蘭仇一聲令下，銅柱頂端驟然騰起紅藍交織的熊熊烈焰，火焰瞬間吞沒柱頂女子，火舌狂嘯着沖向洞頂井口。

冷熱交彙，形成一股奇怪味道的腥風，尖嘯般的刺耳聲音從洞頂上方傳來。

百來信衆改為跪姿，雙手合十，虔誠禱告，請求天神賜福長生。

然而，他們看不見的火焰中是女子扭曲如鬼魅的痛苦絕望面容，更看不見她們在熔化，被強大的火力烘燒，形成一股含齑粉的煙塵風流，随逐漸生成的風盤旋于整個大廳。

突如其來的發生徹底震懾小仙，定住她擡起的腳，極度的緊張和恐懼下，她爆發求生的本能，一把握住袖裡的烏金杵，冰冷的力量讓她回了魂。

——這幫……這幫畜生不如的東西！

啊——！

原來，極緻的絕望和恐懼能讓人發不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