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老爺口中的小曲斷了,脊背發涼。
衙門内,典史拿起桌上最後一本公文,頁面熟悉字樣令其心中懸着許久的石頭落下。這份文書已經遞過去許久,如石沉大海般寂靜。
面對皇城司,他除了催促,什麼也做不了,可驿站都不知去過多少次,副使總是不畫押,結案時長影響他的月銀,再拖下去,就快扣完了。
好在終于有結果,那個屍體也可以從停屍房挪出去。
典史聽聞這位副使字迹靈動飄逸,早就想一睹風采,他翻至畫押頁,手指頓住,發現有新增内頁,匆匆看後慌忙起身前往後堂,若沒記錯,知府今日都在那裡。
“知府,這該如何是好,副使不僅不同意畫押,還要解刨屍體。”典史将文書呈給知府。
知府被吵醒,還沒緩過神,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咱們當時查得很仔細,沒有證據顯示需要解刨。”
典史走過去翻到最後一頁:“根據其所述,大體上懷疑死者胳膊和腿上傷痕有其他原因導緻,所以需要解刨确認。”
他記得腿部傷痕較輕,尋常磕碰即可形成,并未有何特殊,為何需要解刨才能确認。
知府眉頭皺起,眼睛微微眯起,短胖的手指頭無節奏地晃動,就像此時他的頭腦,不知方向,片刻後一下子從凳子上跳起來,睜大眼睛看向典史:“他們解刨也未嘗不可,不論結果為何,都可結案。
他們有什麼需求,就配合,好讓他們快點兒進行,這樣結案時日也可縮短。”
典史不明所以,但知府發話,他隻能應下,隻是擔憂未減少:“屬下奇怪的是,他們為何要對這樣一個普通人不放手。”
知府打個哈欠:“當日他們來時我就懷疑不是簡單地來巡查,可能就是奔着這個人,皇城司的人不會閑着沒事關心一個普通人的死。”
典史點頭:“知府果然敏銳,那咱們就積極配合吧。”
知府:“配合是要配合,但也要盯住他們,解刨的過程你全程參與,防止有意外發生。”
典史應下,離開後堂準備回家,走在幽黑的小徑突生一種無力感,多年戰戰兢兢,一點兒風吹草動就如臨大敵,一股疲憊襲滿全身,可那又能如何,家裡的老婆孩子都等着他的月銀過活,就算難也隻能撐着向前走。
“啊!”低着頭的陳典史突然碰到一人,黑燈下火看不清來人。
“小人有眼無珠,沖撞大人。”男人嗓音渾厚,應該上了年紀。
典史仔細回憶,衙門似乎沒有這樣一人:“無妨。”
兩人分開,典史超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看向那人來得方向,似乎是縣衙後面,所去之處應為知府書房。此人剛剛經過之處還有一股不同尋常的香氣,令人犯惡心。
典史搖搖頭,應該又是來疏通關系之人。
知府大人交往之人甚廣,三教九流都有,他在衙門常常能看到生人,隻是每次看到新面孔後,知府就會讓他修改結案文書。
陳典史哪裡能不明白其中玄機,隻是他這個差事來之不易,必須好好珍惜,而且他也未收取過月銀之外錢物,就算出事也不會查到他頭上,平日看到也就當做沒看到一樣。想到回家妻子準備好的飯食,腳步輕松起來。
“蒲老爺,家裡是否中了什麼邪,為何總是丢人呢,小姐找不到,又丢了兩個下人。”知府想着蒲老爺能帶來好消息,沒想到又托他找人。
蒲老爺卑微道:“小人也不知為何會這樣,這兩人說他們曾見過小女,若能找到,小女應該也能找到。”
家中丢兩個下人本不是大事,可這兩人正好是在誘捕之後出事,這令他心中不安。丁貴當初同他訴說酒樓所見之事時,他半信半疑,因他知道這些下人為得賞賜是會編造瞎話,隻是當時他也無其他辦法,便信了他們甕中捉鼈之法,隻是最後啥也沒抓住,夫人也想到首飾在何處,他地踹了丁貴幾腳。
如今他們兩個一起神秘失蹤,蒲老爺不由地有些相信他們之前所言。知府聽到此二人同蒲家姑娘相關,神色緩和,端起茶碗問道:“找人也有一段時日,你的人明面上找,本官派人私下幫你詢問,都快将此地翻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令愛蹤迹,該不會蒲老爺确定錯方向了吧。”
蒲老爺歎息,坐回椅子上,他也不知道為何一點兒音訊也沒有。他這個女兒從小大門不出,離開家中未必能活下來,所以他才重點在西蕪鎮赫北雲鎮兩地找。無奈中突然想到一事,他身體微微向前,湊到知府面前:“有一地方還未找過。”
知府:“何處?”
蒲老爺:“驿站。”他想到丁貴曾說,看到疑似小姐人旁邊站着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手持劍,牽着馬,看着不像尋常人。他私下打聽過,此等裝扮的男子除了知府中人,剩下的就是驿站中京城來人。
而驿站他們未曾查詢過。若真是這樣,她這個女兒定然攀上驿站之人幫她逃走,這樣才能解釋為何他們将北雲鎮翻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人。
知府連連搖頭:“驿站不可能,那裡面的人不是我們能惹的,他們也不會藏一個來曆不明姑娘。”
蒲老爺不死心:“可其他地方都查了,要不然這樣,知府可否多關注一下那裡,若無事則罷,若真有事,也算對大人有個交代。”
知府沒說透,蒲老爺也明白驿站中人非尋常來路。雖不相信她女兒能有本事結交這樣的人,但也隻能試試。
知府看向蒲老爺,其目光深邃,别有深意:“本官會幫你留意的。”解刨那日,風和日麗,陽光濃烈像是要将世間所有暗處照亮。
南茄以張惜身份同樊小天早早就出門,兩人剛騎上馬,迎面碰上同樣外出的冷冰。南茄以為他們一道,正要開口打招呼,冷冰扔過一塊黑色面巾便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