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隻架起了兩側的燭火,光隻能勉強掃到張慶帶着刀痕的那半張臉,本就陰翳面孔更是吐露出危險的味道,謝歸蘅淺淺瞄過去,在再次跟張慶對上視線前挪開了視線。
她移動目光看到了旁邊的李老粗,這人見陳杏兒沒來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謝歸蘅垂下目光:“慶爺問我今日都幹了什麼?呵,我一俘虜能幹什麼,自是聽當家的安排行事。”
接着再次擡眼看向張慶。
“您這寨子左右不通風,上下不聯通的,我走一步守衛便跟五步,要真有情況李當家的早動手了,哪還輪的着慶爺連夜懷疑我呢。”
那胖男人胳膊杵在桌面,全身重量都倚靠在那可憐的臂骨上,聞言突然轉頭打量起了旁邊的李老粗,臉上挂着明顯的打量意味:“哦?是嗎?”
“自然。”
謝歸蘅還沒沒等開口,接話的人就變成了李老粗。突然被那姓謝的三言兩語給打發成一夥的弄得他瞬間措手不及,他趕忙接上張慶的話茬,臉上堆滿了讪笑。
“我不是早就交代過了嗎。有杏兒在她身邊,你還不放心嗎?”
他說完,張慶終于收回了視線,卻來了個大轉頭直接向桌子那頭的人展示了自己帶着頭屑的後腦勺,掉頭望窗外看去。
李老粗見狀趁機轉頭,看向謝歸蘅,臉色比剛才的張慶看起來更陰翳幾分。
謝歸蘅注意到了李老粗的小動作,卻沒搭理他。視線始終緊跟着張慶,心中始終繃緊弦。那夜與黑衣男交鋒的時候烙下的那幾句話實在太過印象深刻,殺令懸在腦上,她實在不敢放松。
果不其然,就在幾息之後,那張慶便再度回身,拿起了李老粗的茶杯抿上一口滿臉享受,繼續開口道:“你這人倒也是識時務……”
他緊接着又喝了一大口卻也始終看向窗外:“明明那幾日還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樣,這才僅僅三七二十一天,怎個就放下了你那清風傲骨,一口一個慶爺的叫着。”
“沒入宅之前,我姓謝。可入了寨,我這姓便是二位想叫我狗,我也要受着。”
她微微颔首,聲音倒不卑不亢:“這點道理,我還是拎的清的。”
張慶聞言,突然沖着窗邊大笑起來,片刻這房間才重新歸于安靜,隻能聽到外面的蛙叫和張慶的低喃:“姓謝……謝家……”
這胖男人一條腿支在凳子上,低頭把玩着手中已經空了的茶盞。剛才這人移動身體時對着謝歸蘅投來了一瞬的目光卻夾雜着不甘與憤懑。
“朔邊謝家。”
她聽見張慶叫出了自己名字察覺不對,眼皮快速一跳,悄然将手心汗液擦去,下意識動了下喉嚨。
張慶終于肯放下茶盞擡起頭:“你不怕我們是因為你知道謝家回來找人對吧。那夜裡被你拼死也要送出去的人便是給你通風報信的。啧,說到這兒便是厭煩……”
他頓了頓,将腿放下砸向地面,刹那間空蕩的屋内響起一陣巨響,連帶着他軀幹的肥膘都抖三抖:“本來我們奉了令,是要抓你們一雙的。可你别怕,寨子裡的人已經出發了,沒了馬想必她也跑不遠,估摸着也就五天?不,三天。你那朋友便能來進來跟你一起……”
張慶雙手豎起食指,碰到一起:“作伴。”
他上身向前傾了些但謝歸蘅卻覺着張慶那堆滿得意的臉像是怼在了自己眼前般令人作嘔,那人臉上的肉耷拉着多到像是能垂到地面,眼睛被擠得如今隻剩一條小縫在外眯眯着。
謝歸蘅用力睜眼,視線瞟到了别處喉嚨不斷動着企圖将反胃的感覺眼下。那笑聲陰森弄得她冷汗直冒。不久,她終于平複好了情緒,再次直視張慶那副洋洋得意。
“留我一個還不夠,爺還想留一雙?”
“诶!話不能怎麼說。”
胖男人收回了向前傾的身體,再次坐直,隻是臉上那副作嘔的表情還未變,眼睛裡的光亮到能夠透過縫射出來打在謝歸蘅身上。
“不是留一雙......”
他的聲音變得輕緩,像是在對某種商品下着結論那樣語氣肯定:“是殺一雙。”
空氣裡又多了幾分死氣,卻不斷回響着張慶的笑聲。謝歸蘅感到頭皮發麻,她抿了抿有些發抖的嘴唇:“當家來抓我,是因為得了那人的令。現下當家的要殺我,可也是得了令嗎?那人就如此地位顯赫,能夠保你對抗謝家嗎?”
“如果我死了,但是他們卻反悔了呢?”
胖男人的音量小了幾分,但笑依舊挂在臉上:“所以,我也可以留你一命。”
“條件呢。”
“替我翻譯軍報。我需要籌碼去談判。”
談判?
謝歸蘅眉頭一皺:“若那人如此神通廣大,都能幫你瞞下謝家女之事,談判,他們也隻會磨刀霍霍而已。”
“這不管你的事。姓謝的。你隻需告訴我,你是要生?”
張慶朝着自己脖頸出擺了擺手。
“還是想死?”
謝歸蘅緊盯着胖男人的手,長吸了一口氣,感覺連吸進去的風像帶着刀子不斷刮着氣管。她感到喉嚨出有些血腥味,但很快這股鐵腥味便傳到了舌頭處。
見女子遲遲沒有反應,張慶也有些等不及了。他持續地發出“啧”的聲響,終于耐心宣布消耗殆盡,他臉上浮現出了煩躁的神情。
“張兄。”
旁邊許久再未出聲的李老粗突然開了口。他将張慶面前空着的茶盞再次斟滿了茶:
“這題不急于一時。這室外眼看着降溫了,還是先讓外面的杏兒進來再說吧。”
張慶的表情變得奇怪了,最後千萬奇奇怪怪幻化成鄙夷,他拿起茶猛灌下去,喝着人家的茶還不忘吐槽人家:“對一個女人這麼上心,真是個感情用事的廢物。”
胖男人仰頭将茶盞中最後一滴茶水舔幹抹淨,表情卻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