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公司目前的戰略調整……”
章森很平靜地端起保溫杯,泡着枸杞菊花,一擰開,熱氣和茶香一起飄出來,模糊了眼睛,她的表情也一同隐入水霧。
“部門現在也面臨很大的困難,所以在人員架構上……”
人力總監的姜姐委婉地組織措辭,章森放下杯子:“我被裁員了?”
姜姐點點頭,反而如釋重負:“我們也進行了人員上的調整,很感謝這段時間您在司鳴集團的付出,如果有機會,我希望還能進行下一次合作。”
公司一定要開除我嗎?沒有餘地了?
我上班要上到時候?什麼時候開始交接?
公司的賠償金怎麼算?
她本該問的,但思緒好像飄到了很久以前——不,也不是很久,也是一樣的會議室,角落裡放着蝴蝶蘭,那時候是姜姐嗎,還是四渎?
那時她在合同上簽字,對面的人笑着說:“歡迎你加入司鳴集團,我們期待和你的合作。”
此時,姜姐又問:“還有什麼疑問嗎?”
章森搖了搖頭:“沒有了。”
擰好保溫杯蓋子後,她平靜地走出會議室,她的同事正焦急着等待姜姐的召喚,以此決定他們的去留。
他們當然也好奇章森的結果,但看到她沉默地收拾工位,好像一切盡在不言中。
章森把台曆收起來,從裡面掉出一張便簽紙,上面寫着0715的數字,她愣了一下,好像是自己的入職時間。
不過也隻是笑了一下,她把便簽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
便簽紙慢慢地舒展開,時間也逐漸地退回,蝴蝶蘭枯萎又複蘇,回到了七月十五日。
七月十五日,華章市的夏天總是酷熱的,連清晨都有着蒸烤的錯覺。
章森在華章市司鳴大廈下緊張地背誦寶潔八大問。
“描述一個你有效利用事實說服他人的例子?”
“?描述一個你與他人合作實現重要目标的例子”
……
玻璃幕牆照出她的模樣,經典西裝套裝配黑色皮鞋,淡妝高馬尾,她挺胸擡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說是背誦,其實也看不進去多少,她和柏油路一樣焦灼。
去年考研失敗,已經被迫gap一年,應屆生身份和黃金一樣都是不可再生資源。就業形勢如此嚴峻,文科專業更是。
她不想再考這個研,匆匆忙忙地進入了就業市場,投了幾百份簡曆,獲得的面試機會也寥寥無幾。
她不想錯過司鳴集團的機會——這是華章市有名的大企業。
最妙的是,畢業兩年内都算應屆生,管培生不限專業,若是再被拒了,章森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時間還是快到了,她收起資料,對着玻璃最後整理了儀容儀表,深吸一口氣,還是進了公司。
今天是面試日,電梯前放了易拉寶,大屏上也寫了歡迎祝福,章森來的算早,前面七八個和她一樣穿制服的,應該也是面試者,還有零星幾個正式員工,手裡拎着豆漿包子。
她慢了一步,沒能和他們坐上同一趟電梯,她隻好等下一趟,這會兒又沒人了,她走進電梯,按下關門。
門縫正縮小着,忽然伸出了一隻手。
章森慌忙按了開門,下意識地說了聲對不起。
進來的是個高大的男人,也穿着西裝,章森自覺地站到角落:“您去幾樓?”
“二十五。”
剛好和章森是同一樓,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沒再說話,低頭看手上的文件資料。
他留着略微長一點的短發,碎發垂在耳後,但是身材高大,五官分明,一點不顯得女性化,手上戴了一串菩提,油潤光澤,看着是經常摩挲的。
章森對長發男沒什麼偏見,她在面試前就聽說過,司鳴是個開放包容的大企業,特别是互聯網部門,留着長發的男生不稀奇,許多女孩子也會穿着漢服或者Lolita。
他的外貌相當優越,很适合做銷售。章森得出結論,收回目光,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逐漸增大,帶來輕微的失重感,她又開始擔心面試。
二十五樓到了。
她先去找簽到處,那個西裝男也離開去了他的工作崗位。
今天是大型面試,地闆上貼了箭頭指示,工作人員也不少,他們看着新來的應聘者就像大四學長看大一新生。
熱情,并且同情。
簽到處就在等候廳前面,甚至還有茶歇,是山姆超市的分裝蛋糕、果汁和一些餅幹,章森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早上過來還什麼都沒吃,面試結束要到中午。
但是她想到自己的口紅會褪色,食物粘在牙齒上也不好看,還是作罷,伸出的手又縮回去,先去簽到吧。
簽到表有十幾張,按照姓氏排序,除了名字,還寫了各個應聘者的學校專業,章森掃了一眼,香港中文大學,墨爾本大學,康奈爾大學。
人到這時候反而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