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插了個空,振臂抖開袖子,指間捏出一枚三角銀标,來不及瞄得太準便擲了出去。
打歪了。一個士兵帽上的紅纓被擊飛出去,帽檐滑下去落到眼上。
……還行吧,八分!
薛韫知正要再扔一個。突然一個身披金披風、頭帶白玉冠的少年闖進了射程。
周圍的衛兵也都停下來,向那少年垂首。“蕭公子。”
薛韫知愣住了,看着那少年的背影。
是蕭臨?
隻見那少年轉過身來,将白觀書護在身後,對其餘人兇狠地喊:“她的親長不在,你們就會欺負老實人!好好的節日便來掃興!”
蕭臨的目光橫掃一圈,注意到士兵被打歪的帽子,眼神落向他腳邊,俯身撿起了薛韫知扔出的那一枚銀镖。
突然,他似感到一股視線,目光如鷹地射向人群。但薛韫知已經不見了。
*
薛韫知從人堆裡逆向擠出,走在街上。
梁元帝溫若蘭與蕭盈無子,溫若蘭死後,蕭盈直接以太後的身份掌政,為此不立嗣君,在群臣重壓之下接來了溫家一個不起眼旁支的兩歲幼童為儲。她死後洛京世族為了把持朝政,也延續了這一布置。
可是溫若蘭雖無子,他的兄長溫雪筠卻有一女。古時女子不能繼皇位,但自從惠帝一朝以來,女子不入仕的禁忌早已打破,幾乎每家都有在朝做官的女子。溫若蘭也一度想把溫雪筠的女兒過繼來,封為皇太女,不就有了繼承人。
蕭盈不同意,轉身就把她兄長蕭離的兒子接回了洛京。
看懂她意圖的人都明白,若是她繼續活下去,這天下真的要翻了。
*
薛韫知便如此一路尋到了憐夢堂的舊址,見屋内有人掌燈,趴在牆根看着。
那位神态酷似蕭離的少年的背影一凜,警覺望向窗外:“誰在那兒?”
薛韫知瞬間繃緊了神,剛要躲藏,耳畔忽然騰起一絲異樣的動靜,像踮腳落在雜草叢上的窸窣。
幾乎就是在同時,她抱膝往牆根一滾,躲過了擦身而過的一隻箭矢。
箭矢穿透窗紙,紮中屋内某個硬物,引起一聲驚呼。
薛韫知一瞬間睜開眼,見墨藍色的夜空映着樹梢,一道黑影從檐下飛過。
她利落地爬起來,用肩膀撞開了木門,朝着裡面的人大喊一嗓:“快躲開!”
幾乎同時,屋頂的煙道冒出了火光,一團冒着煙的草球落下來。黑色的、細窄的飛刃在一片朦霧中亂舞,屋内的三人瞬間被亂象包圍。
蕭臨右手持劍,左手拿着莫明出現的鍋蓋掩護,帶着白觀書及她的婢女往屋外挪動。
薛韫知則趁亂爬上了樹。
此刻看清了屋頂上的黑衣人,共有四人。她緊貼着樹幹趴下,盡量放低身形,從袖中放出幾枚飛刃朝那幾人射去,還想到身上還帶着一枚煙花信,一咬牙也放上了天。
巨大的紅色焰火在空中炸開,照亮了半邊天。
那群黑衣人不知是畏懼她,還是見到她放的煙花信,轉眼都消失了。她本有意捉一個,奈何眼下人手不足,隻好作罷。
薛韫知扶着樹幹跳落到地上。一道明晃晃的白刃瞬間抵住了她的脖子。
“不許動!”
蕭臨正用劍指她,眼眸黑的駭人。薛韫知心中崩潰:“這位蕭公子,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
蕭臨的劍鋒未動。白觀書走上前,猶豫道:“等一下。”
薛韫知心裡一陣期待。能不能認出來?你小時候我還偶爾抱你呢……
白觀書道:“我好像在考試院外見過這個人。”
蕭臨恍然,劍鋒更逼近她喉嚨一寸:“原來從這麼早就盯上了!”
薛韫知兩眼一黑。
這時白觀書忽而俯身,撿起落在薛韫知角腳邊的一枚銀針,拿給蕭臨看:“我認得這做工,這是禹州天工府造的。”
蕭臨明顯愣住了。禹州蕭氏是他本家,他當然最熟悉,卻沒有什麼流落在外的人。
薛韫知的瞳孔也縮了一瞬。她本想證明自己隻是白承玉派來的暗探,如此方可不暴露身份而脫身。但是方才落的銀針……那是崔林的舊物,送給她防身用的。
薛韫知本意喊他們去驗方才趕走刺客時放的暗器,看是否出自白承玉之手,白觀書自會認得。
不料蕭臨剛驗過暗器,又一揮劍橫在她身前,呵斥道:“鄀侯與禹州蕭氏素來不和,這事沒人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是嗎?這麼快又不和了,什麼時候開始的!
蕭臨蹙緊眉。“自前靖州都尉薛叢霜亡故,兩家已再無來往。你大可不必騙我。”
叢霜是她的佩劍名,偶有人以此為号代稱她。聞此舊稱,薛韫知歎息一聲,擡手用兩指撥開劍鋒。出人意料的,蕭臨馬上撤去力道,似乎不想傷了她。
薛韫知問:“你難道不擔心,我剛才發出的信号,會引來禁軍侍衛嗎?”
少年信誓旦旦道:“來此殺我的,正是朝廷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