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那吳肩龍父子之罪竟是罄竹難書,圍在吳宅外頭看熱鬧的百姓都嘩然了,對吳肩龍一家指指點點,還有吐唾沫的。
吳肩龍怎麼也想不到,吳桐會安排人當衆揭穿他多年所行的惡事,哭也忘了哭,驚恐地看着吳桐。
她怎麼會?她怎麼敢?
自己是她親父,她如此做,就不怕……就不怕被連坐?
就算不被連坐,可她如此對待親父,是大不孝啊,朝廷以孝治天下,怎會容一個不孝之人在朝為官。
“你……”
吳桐看着吳肩龍,說:“我之前就警告過你們,自作孽不可活。”
吳肩龍頹然地坐在地上,隻覺得這個女兒非常陌生,不,他很早之前就覺得這個女兒非常陌生了。
魯氏尖叫一聲,朝吳桐抓去,蕭烨眼疾手快,推了魯氏一把,沒叫魯氏近前來。
魯氏摔倒,大哭:“你個不孝女,你要害死我們全家啊,你害死我們你就高興了……”
吳桐垂眸看着哭鬧成一團的吳家人,還有指責自己的吳氏女。
心說:可是你們先把吳桐害死的。
“你的這些話去跟官差說吧。”吳桐啐了魯氏一口,然後朝獨孤容秀拱手,道:“勞煩獨孤府尹将犯罪嫌疑人都帶去審問,為受難之人伸冤做主。”
獨孤容秀擺了下手,附近軍巡鋪的卒子早就過來了,得了府尹示意立刻将吳家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押走。
兩個外嫁的吳氏女連忙撇清關系,就怕卒子也一起把自己帶走,那夫家豈不是會休了自己。
這“熱鬧”結束,宴席繼續,不過赴宴的人大多無心吃喝,目光明裡暗裡投向吳桐。
大義滅親,這位真夠狠的。
還有更狠的。
第二日早朝,吳桐在朝上參了吳肩龍一本,并言吳肩龍區區翰林院圖畫局待诏,便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朝中官員不知凡幾,官職不知凡多,屍位素餐者,魚肉百姓者,多如過江之鲫,長此以往,國将不國。
等等,你要大義滅親,參吳肩龍就參,後半段話是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朝中都是些貪贓枉法之人?
“以小見大,見微知著。”吳桐說道:“須知,千裡之堤潰于蟻穴,百姓的根基在土地上,臣以為,該徹查全國官員是否有強買、賤買土地之舉,還地于民。”
汪雲飛立刻出列:“臣附議。”
旋即,陸續有官員出列附議。
“諸位卿家以為如何?”王妡問道。
對元始帝稍有些了解的人聽到此問,便知她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甚至,昨日吳宅門前那一出背後恐怕都有元始帝的授意。
前梁繼燕後,為打破士族對朝廷的壟斷,大力提倡科舉,鼓勵寒門乃至平民出身者科舉入仕,朝廷不僅提高文官的地位與待遇,對民間學子也在政策上對其鼓勵,考上舉人的便可以不用交田稅服勞役。
如此幾代後,士族門閥衰落,朝廷文臣當道,民間文風興盛,才子詩人如井噴。
然,打虎少年終成惡虎。
士族門閥的衰落并不會阻止土地兼并,出身貧寒的學子們有的一朝得勢,圈起地來甚至比曾經的士族更兇猛。
“陛下,吳肩龍強占百姓田地,證據确鑿,按律處置即可。然查處全國官員土地買賣,無異于重新核堪天下魚鱗冊,臣以為此舉該慎重。”刑部尚書甘陳出列,說道:“我朝初立,正是動蕩之時,重新核堪魚鱗冊會讓百姓心生不安,于朝廷無益。”
“是百姓心生不安,還是你甘尚書心生不安呐。”戶部尚書樊敬益出列,朝禦座道:“陛下,朝廷上次核堪魚鱗冊還是獻帝承聖二年,業已十年過去。再者說,往上數曆代,哪個新朝初立時沒有清丈土地丁口的,臣以為,該重堪我大猗魚鱗冊。”
“樊尚書此言不妥。”三司使劉敏出列,反對道:“從燕朝始,朝廷曆來是二十年核堪魚鱗冊一次,如今不過十年而已。”
汪雲飛道:“燕朝是燕朝,梁朝是梁朝,如今是大猗,諸位一個一口‘曆來’,難道還當自己是前朝臣?”
朝中擅辯才者有二,闵廷章與汪雲飛。
闵廷章擅引經據典将人辯得啞口無言。
汪雲飛就擅長胡攪蠻纏,用吳桐的形容就是杠精,專業擡杠,别人說東他說西,再用西來打敗東。
“陛下,臣以為吳知州說得對,區區一個翰林待诏就敢侵吞百姓千餘畝良田,誰知這朝堂上列班的諸位不是披着人皮的豺狼。”汪雲飛罵起人來那是連自己也罵的。
“請陛下徹查天下土地,為天下百姓做主。”吳桐跪下,高舉笏闆,拜道。
“請陛下為天下百姓做主。”汪雲飛、樊敬益等人立刻跟上。
片刻功夫,廷上跪了一半的人。
王妡黑沉眸子看向離自己最近的左槐,道:“左卿怎麼看?”
左槐握緊笏闆,三個月的猜測終是得到了證實——皇帝要整頓百官。
“請陛下為天下百姓做主。”
左槐隻能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