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開嘴,想要做些什麼,哭泣?尖叫?都沒有,最後出口的隻有“嗬嗬”的氣音。
時浔殊想要扶住她,卻被她輕輕地推到了一旁,有些事情終需要自己面對。
雲洛軟着腿,踉跄地來到了籠子前,不用檢驗——這個虛弱的女人就是她僅剩的親人、她的母親,她與自己血脈相連,身上的血脈這樣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雲洛顫抖着手,想要撫摸女人的臉,卻被女人躲過,她閉着眼,封着口,卻依舊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面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孩子。
她側頭靠在了籠子上,搖了搖腦袋,有費力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面部。
雲洛明白,這是在說籠子和黃符有問題,也許是看守,也許是警戒。
可雲洛顧不得這些,就現在,現在她就要帶自己的母親走,就現在,耽誤一分一秒都不可以,她要自己的母親今晚就自由。
就在這時,有人按住了自己顫抖的手,他雙手握着自己顫抖到略微痙攣的手,慢慢地将她的手指捋平,看向自己的眼睛如湖泊,包容着自己的悲傷和憤怒。
“冷靜,姐姐,冷靜,别緊張,深呼吸,會有辦法的,我們會有辦法的。”
雲洛喘息着,順着時浔殊的話深呼了幾口氣,因憤怒而供血不足的大腦終于冷靜了下來。
她就着時浔殊扶着自己的力道站了起來,找出探查蝶,别在從儲物戒裡拿出的小紙人身上,然後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舌尖。
浸透着雲洛舌尖血的小紙人抱着蝴蝶乖乖地坐在陣法中間,四周圍着難得一見的天材地寶。
盡管很不想承認,但這确實不是正統術法,是雲洛在哪本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來的書上看到的 。
“偷天換日”,可以通過媒介将自己的氣息完美複制,隻不過條件苛刻,隻能作用于自身,付出遠遠大于回報。
雲洛那時還覺得這個術法挺無聊的,毫無用處,卻沒想到在幾年後成為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一個時辰之後,小紙人化成了雲洛母親的模樣——“偷天換日”,成功了。
黎靈的身體十分虛弱,長時間佩戴的鎖鍊幾乎要将她壓垮,眼睛和嘴巴都被封住,不能聞不能問,無法感知外界,精神高度緊繃,從逼仄的籠子裡一出來,還沒能給雲洛一個完完整整的擁抱就昏了過去。
雲洛緊緊抱着自己的母親,黑發中夾雜着銀絲,皮肉包着骨頭,瘦削到令人心疼,手臂上還有道道傷痕,新舊交疊。
她抹了一把臉,轉頭對着時浔殊說:“阿時,你能将我母親送到人間羅秋那裡嗎?”
這是他們本來就訂好的計劃,如果真的在浮玉禁地裡找到了雲洛的母親,如果她還活着,就将她帶到人間。
浮玉和玥恒在修仙界的勢力太大,魔域的魔氣也不利于黎靈養傷,思來想去,人界是最好的去處,羅秋和坤淩已經在那裡準備好了一切。
可是,他們原本是要一起走的。
時浔殊接過黎靈,疑惑地看向雲洛,他不明白,黎靈已經找到了,為什麼姐姐還不離開,身在浮玉境界,到處都是盯着雲洛的人,留她一個人在這裡,孤立無援,要是有什麼意外發生……
這太危險了,時浔殊不想同意。
雲洛看向阿時,他懷裡的母親正無知無覺地睡着,卻還是會不自覺擰起眉頭,她伸手将母親的眉頭撫平,又握住了時浔殊的手,将自己的臉貼在了他的手上,她在時浔殊面前鮮少這樣示弱。
“阿時,你也看到了,我母親這樣,明顯跟浮玉脫不開關系,可是除了浮玉之外,還有一點兒到現在為止鮮少露出馬腳的玥恒,玥恒派一向是天道的代言人,在修仙界有很高的威望,這次大會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她貼着時浔殊的手,感受着他力道的輕柔:“再說了,這次大會前幾名的獎勵裡可是有那枚碎玉,不管是對我的修煉,還是對我母親的傷勢都有很大的好處,我勢必是要拿到的,我們原來說好了,不是嗎?”
這次大會真的是一次很好的拆穿他們的機會,時浔殊也說了他能在安子陰身上感覺到“無鳴”的氣息,黎靈的籠中化身最多可以撐到大會結束,雲洛隻要在那之前離開就可以了,盡管這很危險,但她還是想去試試。
而且她也沒有說錯,直覺告訴雲洛那塊碎玉真的很重要,自己一定要得到那最後一塊碎玉。
她就剩那最後一塊就能将碎玉拼湊完整了,原來以為陸清譽給的那把鑰匙就是最後一塊,結果不過空有其形,一爆炸就成了粉末。
在另外一種假設方案裡,要是沒在禁地找到黎靈,雲洛是準備照原計劃參加大會拿下碎玉的。
現在也是一樣,自己的母親太過虛弱又太過特殊了,她不知道羅秋和坤淩準備的東西是否全都能派上用場,碎玉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療養方案備選。
雲洛做好的決定很少改變,時浔殊顯然明白這一點,于是他隻好帶着雲洛的母親先行離開。
“姐姐,答應我,别沖動,也别做傻事,安全為主,我送完伯母之後會馬上回來。”
“放心吧,我明白的,我還有娘親和阿時呢,不會有事的。”雲洛點點頭,承諾會好好保護自己。
可是又怎麼會讓他們好過呢,我們原來那麼幸福的一家。
“無名”是真的“無鳴”啊,竟然能将那樣一個鮮活的人活生生地折磨成這樣。
雲洛漠然地看了看種滿“無鳴”的山洞,在紙人傀儡上留下火種,傀儡消失之時,也将是大火肆虐禁地的時候。
到時,這禁地肮髒的一切都将暴露在世人面前,将他們釘在恥辱柱上,再怎麼也抵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