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棠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病房裡的兩人還未聊完。
她背靠在牆上,心中想着,時間再久些,這雞湯即使拿保溫桶裝着也要涼了。
有個護士走過來,問她是不是要幫忙,秦晏棠禮貌地微笑回複她不用,指關節輕敲了兩三下病房的門,手搭在門把手上,往下按,推開。
……
秦晏棠進來前不久,秦淑正聽着老爺子講他年輕時的往事。
她同老爺子許久沒和和氣氣地坐在一處聊過天了,今日倒是頗有收獲。
秦濮罡半躺在病床上,叮囑她:“知道長萬最近有很多項目要忙,不過你也别拼得太狠,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秦淑笑着應下:“我都知道的,倒是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這高血壓雖說常見,卻也不是開玩笑的。”
秦濮罡拍拍她的手背,似是感慨:“你的心意我知道。”
秦淑笑着,隻覺着今天的一切都要完滿起來,忽地病房的門被敲響,她微微偏頭:“進。”
“……”
秦淑臉上的笑容便是在瞧見那人時止住的。
秦晏棠手裡提着雞湯,應聲而入,先是看見她,喚了一聲大姐。
秦淑稍愣,臉上的笑斂了些,起身:“回來了。怎麼都沒告訴家裡一聲。”
自秦晏棠進來的那一刻起,秦濮罡的視線便落在她身上再也沒離開過。
她沒能抵住老爺子過于關注的目光,叫了聲爸。
秦濮罡壓抑着心中驚喜,佯裝淡然地點了頭,話是對秦淑說的,淡淡的笑意卻是對着秦晏棠才有的:“别的都不管,人回來就好。”
秦淑臉上笑意愈淡:“是,爸說的在理。”
秦晏棠把保溫袋放在小餐桌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放好在秦濮罡面前:“家裡煨了雞湯,您喝了對身體好。”
“棠棠吃過了沒有?”他先問這個。
“我不用,在家裡吃過了。”
秦淑沉默着拿起公文包,笑了笑對秦濮罡道:“既然有小妹陪着您,那我就放心了,公司裡還有些事,我不久留了。”
秦濮罡點頭,叮囑道:“路上注意安全。”
秦淑笑着應答。
她出了病房,把門帶上,原地站了會兒,心底一片冷意。
……
“國外出了什麼事?好好的,就回來了?”
忽地瞧見秦晏棠進門,秦濮罡心中是又驚又喜,卻也擔憂。
多倔的一個姑娘,出了國幾年不見回來一次,平日裡怎麼請都請不回來,難不成餘武振去勸一次,她就回心轉意了?
秦晏棠抽開病床一旁的椅子坐下。
方才一進門,心裡還有些别扭,模模糊糊看了他幾眼,到現在,秦晏棠靠近了,能瞧清楚他臉上的皺紋又深了些。
“不是馬上過年了麼,便想着回來一趟。”
其實比過年更近的,是秦濮罡的七十大壽。隻不過秦晏棠藏在心裡,不講出來。
大老遠回來從國外回來,哪裡能是隻為過個年?秦濮罡看破不點破:“你也好久沒回家了,多留些日子,就當是陪陪你媽媽也好。”
秦晏棠盛了碗熱乎的雞湯放到秦濮罡面前,輕輕嗯了聲。
秦濮罡仔細打量着她,忽地問起:“你餘叔叔是不是把褚家那檔子事告訴你?”
“講了一些。”
秦濮罡拿着勺子的手微頓,語氣深沉:“褚家這回是有些麻煩,不過也不要你去憂心。你大哥他在那個位置上待了那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秦濮罡看着她,感歎:“也是你的小時候,褚家老爺子疼你疼得緊,不然爸也不會答應你和褚胤的婚事。”
“爸,您别多想,我有分寸的。”秦晏棠笑笑,遞來兩張餐巾紙。
秦濮罡中氣十足地笑了:“是,我女兒向來有主見。”
剛喝下幾口雞湯,秦濮罡想起來又問她:“你現在打算住在老宅,還是新宅?”
不等秦晏棠開口,秦濮罡就接道:“老宅新宅也都一樣,都是在君洲山莊裡的,隔得不遠,你想住哪都好。”
秦晏棠看他一副周全至極的模樣,心中低笑:“新宅那邊秦明朗住着挺好,我住老宅就行。”
“那怎麼能行?那邊的屋子是你打小時候就住着的。要不是你不在,明朗又他躲着他爸,死乞白賴地求我同意,我都不會把鑰匙給他。”
小女兒一回來,秦濮罡心底裡那空落落的缺口就被填補滿當了,滿心眼裡想着要把這些年錯失的好全給她加倍補回來,哪還有孫子的一席之地?
秦濮罡接着說:“你不在的時候,明朗住着也好,那麼大的屋子裡也不至于空着三四年,沒了人煙味。不過現在你都回來了,也該讓他收拾鋪蓋滾回老宅來。”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我哪要這麼多住的地方。”
“多個地方多個選擇。”秦濮罡說這話時,心裡是考慮得明明白白的。
老宅固然人多熱鬧。
可大女兒心裡一直有芥蒂,對着這個小自己近二十歲的妹妹也不甚真心喜愛。
大兒子沉穩内斂,可終究是長兄,在官場又浸淫幾十年,不怒自威,嚴厲的架子擺在那兒,更不會降下身段來跟這個小妹閑談家話。
更何況,秦晏棠對她大哥也是尊重占主位,難來親昵。
“今天下午,我就叫明朗把屋子收拾幹淨。他平日裡還帶着那群狐朋狗友來屋子裡抽煙喝酒打牌,搞得烏煙瘴氣,像什麼樣子。”
秦濮罡着實在為她着想,即使不點明,秦晏棠又如何不知道。
她朝秦濮罡笑:“好,都聽爸安排。”
秦濮罡活了六七十年,什麼稀奇珍寶沒見過?
可現如今,再珍奇都抵不過他小女兒一個真心的笑容。
剛才那句話,也就是姑娘跟家裡邊服軟了。
秦濮罡這輩子,還能等到秦晏棠回心轉意,已是一大圓滿。
他再心有澎湃感觸,終了,也隻化成一道感慨的喟歎。
女兒都肯回家來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隻求她平安喜樂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