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朝時,他也常常能見到林大人,但一直未能鼓起勇氣去詢問林二小姐的情況。
一來,是他十分厭惡林大人的所作所為。他也試圖尋找林大人的罪證,但無論怎麼找也找不着,連他也說不清是林大人真的隻有私德有弊,還是謹慎到把人證物證都消滅得一幹二淨了。
二來,自唐家被抄後,林大人在皇帝跟前,再也不是當年那意氣風發的紅人了。每次上早朝時,往往一言不發。下朝後,也是形隻影單地離開。
不久後,他聽聞林家小姐嫁給了江南唐家的小公子。這天,他終于忍不住走到林大人跟前,卻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白大人,您這是有何事相問?”
他退後半步,拱手作揖,忐忑地問道:
“白某人當年在渭城做縣令時,曾有幸目睹尊小姐當容,敢問貴千金是否婚配?”
林大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驚到了,興許是因為心虛,磕磕絆絆地回答道:“敢問白大人口中是哪位?”
“是……林二小姐。”
為了不露出替嫁之事的任何馬腳,他猛地擺頭,連忙說道:“尚未。”
白貫道心中一塊重石總算落下了。
“謝林大人解惑,白某先行告退。”
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悅,興奮地加快了腳步,在心中連放了一串鞭炮慶祝這一好消息——
“太好了,來得及。”
*
“我們一定要分房睡嗎?”唐栀裹着一席紅被子站在咻咻冒着冷風的門口,略帶委屈地望向林梨。
其實,林梨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畢竟是自己剛才一腳将脫了外衫的他踹出被窩,勒令他立馬馱着被窩換個房間睡。
她将雙手盤在胸前,繼續嘴硬地說道:“反正你家都沒下人了,還擔心别人說嘛。”
她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張曾經明媚動人的臉上此刻流露出十二分的委屈。林梨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怎麼自己專挑人痛處戳呢。
她慌亂地噎了口口水,往床内側挪了挪:
“算了,你還是進來睡吧。反正你我也已成婚,但你可千萬不能動手動腳,不然,我還是會将你一腳踹下去的。”
唐栀抱着被子屁颠屁颠地走回床邊,幹脆利落地躺下了:“嘿嘿,知道了,娘子。”邊說邊抻開一條手,跨越了二人間那楚河漢界。
又是用力一蹬。
雖沒能将唐栀踹下床去,但也能給他留下頗為深刻的印象了。
“哎喲,你是兔子嗎?”
林梨趁這時麻溜地将靠在床邊的長枕頭擺在二人中間,公平地平分出兩塊區域:
“喏,不得跨越,剛剛那一腳是給你的善意提醒,若你再敢進犯,可别怪我不客氣了。”
林梨說完便速度躺下,靈活一扭,面對着牆壁睡去了。
但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唐栀看着林梨纖細的背影,不由得想起林梨因從小便羸弱,無論怎麼吃也長不了幾兩肉。當年一塊上學堂時,隻要是二人單獨在一塊用膳,她定會肆無忌憚地放開大吃,完全沒有平日裡那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
此刻,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他與自己這打小便愛慕着的梨姐姐,雖近在咫尺,卻又如隔着道銀河般遙不可及。
唐栀對她,除了青梅竹馬的情誼之外,心底早已悄然生出了幾分愛慕之情——
這份情愫,在她不再出現在學堂的那些日子裡,漸漸明了。
若是他想,自是可以找到三兩好友一塊談天說地,整蠱夫子。
然而,他們皆不是林梨。
在他好不容易将沈娘突如其來的離去暫放心隅後,那唯一能為他孤獨之心帶來慰藉的林梨姐姐,亦不在其側矣。
這難以分說的寂寞,再也無以尋得纾解之法。
而如今,她終于位于他身側了,可為何,他依舊感覺她離自己好遠好遠。
自己這位小少爺頑劣太久了,眼下沒了萬貫家财,非但沒地位,還沒任何才能,雖說略懂一些花鳥寫意,但也沒到能作為收入來源的程度——
真可謂是一事無成。
憑現在自己這般廢物模樣,又怎麼能讓她也以同樣的心情看待自己呢?
又要如何保護好她呢?
又怎樣能讓她能自在地活着呢?
唐小少爺幾乎沉思了一整個夜晚,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便念書去了。
林梨慢慢悠悠地在梨花閣醒來,她悠哉地從床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
“昨晚真是難得睡了個安穩覺。”
她邊打哈欠邊感慨道。
現在這情狀,大概是每個大昌婦女所憧憬的——
既無婆家刁難,也無丈夫糾纏,更沒什麼家務活必須得去幹。
她自然地呼喊起自己最貼心的小助理:
“點兒——”
點兒麻利地推開門,端着一盆溫水走進房内。
“小姐,昨晚睡得可還好?”
“說得過去……”說到這,她才想起似乎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對了,點兒,唐栀去哪了?”
“唐公子呀,我看他早早就去書房念書了。”
“念書?”林梨難以置信地瞪圓了雙眼。
洗漱好後,她與點兒跑到書房前圍觀起那破天荒的景象,不由得由衷感慨道:
“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