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
她嗓子發緊,“什麼…...?”
“倒不如一直記着,等殿下長大……”
聲音裡帶着幾分虛幻的溫柔,像是怕驚破一場大夢。
“等殿下長大了,就會慢慢明白,這江山……”
他聲音輕柔,放佛在哄小孩。
“……終究要殿下親自來扛。”
他忽然輕笑,月光在他眉宇間流淌,仿如降世的嫡仙。
“這江山... ”
“就像殿下十三歲那年死活要解的九連環一般,急不得,也替不得”他忽然輕笑。
那幾句閑散的話在宋幼甯心中激起漣漪,月光如水,靜靜漫過她微微顫抖的睫毛。
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黎扶甯或許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懂她。
黎扶甯望着她挺直的背影,眼底滿是心疼。
他并未如那些朝臣般急切地催促她長大,因為他清楚,成長從不是靠旁人鞭策,而是靠自己。
若是有些路注定要獨行,而他隻需做那盞長明的燈,在她回頭時永遠亮着便是。
馬車轉過朱雀大街,遠處宮牆的輪廓漸漸清晰,這世道的脈絡,肩頭的重擔,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分明。
夜深人靜時,宋幼甯赤足踩在寝殿的絨毯上踱步,心緒難平。
今日酒樓裡的羞辱和黎扶甯的話,言猶在耳。
公主的稱号突然重若千鈞,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不是不想擔起自己擔子,而是她現在還不能...待到她羽翼豐滿之時...
宋幼甯隻覺身體煩躁不堪,一腳踢開腳邊的軟枕,蓦地發現軟枕下放着一隻木箱,已經落了一層灰了,看樣子放了許久。
“這是什麼?”
宋幼甯一直都在宮外雲遊,就算是自己的寝殿也很少回來,所以對自己寝殿的物件也不熟。
她走了過去,鬼使神差的打開了匣子,裡面竟是滿滿一箱信件。
而這每一道信件裡,都藏着一段鮮活的人生。
她展開第一封粗麻信箋時,歪歪扭扭的字迹爬滿紙面:
“公主娘娘,俺家妞妞會自個作絨花了,用的是您教的作花方法,現在我們家一月能賺一兩銀子呢...”
信紙夾着片曬幹的油菜花,仿佛還帶着南嶺的日頭香。
第二封來自閩南的茶商之女,信上還能隐隐問到茶香:
“公主遊記裡寫的烘焙之法,救活了整山受潮的春茶。現下我們建了女子茶孰,都學着您試茶湯色...”
而最厚的信來自蜀地深山的一個村落,一個會寫字村民寫道:
“公主,您走過的驿道如今成了貴人出遊之地,沿途村民皆以公主所授之法經營,有開食鋪的,有教刺繡的,連最古闆的族長都說...”
墨迹在這裡狠狠頓了頓:
“說公主是俺們村的貴人,要給公主建長生牌呢,大乾以後有公主這樣的君主,是俺們百姓的福氣”
宋幼甯的眼淚随着信紙的張開,一滴滴滑落。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遠比想象中的更加強大。
身後一股熟悉的氣味襲來,黎扶甯不知何時已立在她身後。
靜靜站在她身後,任月光将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一高一矮,卻同樣挺拔。
“殿下知道,為何要收集這些嗎?”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如古琴餘韻:
“嗯?”
“因為這些,讓臣看到了殿下的智慧和殿下心中最真實的一面。”
宋幼甯轉身,月光下她的眼睛炯炯亮得驚人
“殿下身份尊貴卻不驕奢,遊于鄉野,不恃權利濟世,而是以自身才德惠萬民,此非一時恩惠施舍,而是以長遠之道惠澤”
他俯身拾起散落的信紙,如同珍寶。
“微臣原也以為殿下寫遊記不過是閨閣雅趣,小打小鬧罷了,直到有次微臣整理戶部這些泛黃的賬冊……”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泛黃的賬冊,手指忽然停在某頁密密麻麻的記錄上,聲音凝滞。
“卻驚覺這幾年來,各地的财政比以往好太多,尤其是殿下去過的地方,門庭若市、日進鬥金”
他将泛黃的賬本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