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扶甯的衣袍濕透,烏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水珠順着下颌滑落,整個人透着一股破碎感。
宋幼甯皺眉:“你會着涼的……”
他輕輕搖頭,勉強一笑:“臣無事,殿下快些回去吧,莫要着涼,微臣等景文來接微臣”
說完,轉身踏入廟中。
宋幼甯盯着黎扶甯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莫名一揪。
他明明可以搶傘的。
他明明可以裝可憐讓她心疼的。
可他偏偏就這麼走了,連一句委屈都不說。
她掏出一枚金錠子扔給老廟祝,吩咐道:“給他找件幹淨的衣服換上,别讓他着涼了”
老廟祝麻溜的接過抛過來的金錠子,用牙咬了咬,随即小心翼翼的放進自己的袖子裡,喜笑顔開道,眼尾漾出兩個褶“小人遵旨”
窗外的雨下得越來越大,就像有人斜着把水潑了出去,大風把門外的花草吹的東倒西歪,宋幼甯卧房燈光閃爍,伴随着燃起的安神香,倒是一片溫暖,
“黎扶甯回來沒有?”凳子上的宋幼甯坐立難安,心裡滿是黎扶甯淋雨的清瘦的身影,也不知道那貪财廟祝給他拿了衣服沒有。
“春桃,去燒一桶熱水,準備一壺姜茶”宋幼甯心神不甯,幹脆徑直站了起來,在卧房内來回踱步。
“殿下!黎大人回來了……”門口的小斯飛奔過來會話,人未到,聲音卻先穩穩的落入主仆二人耳中。
“當真?”春桃話音未落,宋幼甯一把沖了房門,也不管消息是否屬實,徑直往外沖。
結果跟奔來的小厮撞了個滿懷,也顧不上疼,脫口就問:“他沒事吧?”
那小厮揉了揉撞傷的膝蓋,“回來了,不過聽說黎大人高燒不退,大夫說……說情況不妙!”
她心裡一登,立刻沖出了房門。
黎扶甯靠坐在床榻上,面色蒼白如紙,額上覆着濕帕,唇色淡得幾乎透明。
“哐當”一聲,卧房門被推開
黎扶甯擡眼見宋幼甯冒雨前來,他微微睜眼,聲音沙啞:“殿下……怎麼來了?”
宋幼甯抿唇,心中不舍,伸手探他額頭,滾燙的溫度讓她心頭一顫:“你……”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冰涼:“臣沒事,隻是……有些冷。”
燭火搖曳間,黎扶甯的蒼白面容在錦被間更顯清絕。
烏發散在枕上,襯得脖頸如釉瓷般易碎。他眼尾泛着高熱帶來的薄紅,偏還要撐着起身行禮,單薄中衣滑落,露出誘人鎖骨。
“胡鬧!躺下”宋幼甯一把将他按回榻上,掌心觸及的肌膚燙得吓人。
他冰涼的指尖在她腕間劃過,像無意又像刻意:“是臣…吵到殿下了?”
忽然悶咳起來,肩胛骨在被子下劇烈顫動。
她下意識去扶,卻被他借力帶倒在榻邊。青絲交纏間,聞見他衣領間淡淡的清香
“世子若在…定要罵臣矯情了。”
他偏頭掩唇低笑,笑着看她。
宋幼甯雙眼一橫,憤憤道“他敢”
“他來本宮定要他好看”。
“殿下……”他聲音低啞,長睫微垂,“世子性子天真直率,微臣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的”
宋幼甯眯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黎扶甯,你裝什麼大度?”
黎扶甯輕咳一聲,指尖微微收緊:“臣隻是……不願殿下因臣與世子争執,不想讓殿下為難……”
“好了好了,安心休息吧……”宋幼甯心知他是在借機告蕭臨的狀,可看着他這副模樣,心底沒來由地軟了幾分。他眼尾泛紅,聲音裡壓着幾分委屈,倒像是被人欺負狠了。她明知不該縱着,卻還是忍不住想,罷了,他都這般了,順着他一回又何妨。
“殿下,姜湯來了。”
春桃捧着瓷碗進來時,宋幼甯正俯身替他掖被子。
她直起身子接過姜湯,溫熱剛好,氤氲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趁熱...”話未說完,餘光瞥見床頭露出一本淺綠色書角。
想着替他收到桌子上,能讓他睡的更舒服些,手一抽……
《示弱的一百種謀術》幾個大字赫然入目,宋幼甯拿在手上打量,發現不止一本……
她緩緩擡眸,正對上黎扶甯那雙含笑的眼,哪有半分病态?分明清明得很,還帶着幾分被她抓包的玩味。
“這書……”她聲音微啞。
“嗯,”他從容接過姜湯,“臣最近,确實愛看些策論......”
碗沿相觸的刹那,宋幼甯忽然覺得,方才滿室的藥香,都變成了揮之不去的……茶香。
窗外雨聲漸密,她看着眼前這個“病弱”黎扶甯,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才是被泡的那一個。
“黎大人這病是裝的吧?”宋幼甯挑眉問道,指尖挑起本書在他眼前晃了晃。
黎扶甯忽然坐起,眼中病色一掃而空。他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梨渦深陷:“微臣如果不使些計謀,殿下怎麼會擔心臣呢?”
“你……”宋幼甯氣結,一時語塞。
“微臣不受公主喜愛,再不想點法子,公主的心早就不知道飛哪裡去了……”他忽然湊近,眼尾泛紅,鼻頭輕微抽動,身上清香混着藥香的苦意,倒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宋幼甯眯起眼睛,瞧着他:“你怎知你不得本公主喜歡??”
黎扶甯眸色一暗,嗓音裡浸着幾分幽怨:“當年公主跟着蕭世子說走就走,獨留微臣在汴京空守數年。陛下催婚的折子遞了又遞,公主卻總是推三阻四......”他喉結微動,“這般作态,叫微臣如何不覺得......公主是厭棄了臣?”
“哦?”
她忽然傾身逼近,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畔。纖指挑起他的下巴,聲音裡帶着幾分危險的甜膩:“黎大人這是在......控訴本宮始亂終棄?”
他呼吸一滞,長睫輕顫:“微臣......不敢。”可那攥着她衣袖的指節,卻分明透着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