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宋幼甯剛在膳桌前落座,春桃便捧着一個蓮紋食盒輕手輕腳地進來。
揭開蓋子,一盅還冒着熱氣的杏仁茶香氣四溢,邊上還附着一張“臣知錯了”字條。
“公主,這是黎大人送來的”春桃端茶上桌,還特地還點出它的主人。
“春桃,你這碧色株花還挺好看的,之前怎麼沒見你戴過?”
春桃摸了摸鬓邊那朵新簪的碧玉海棠,面若桃花:“這是黎大人賞的的,說是黎大人奴婢好生照顧公主的獎勵。”
宋幼甯眉梢一挑:這都賄賂到她的人頭上來了?
她故意拖長了語調,裝作不知情:“哦?黎大人?哪個黎大人?”
春桃還未答話,身後便傳來一道清風月朗的聲音:“回殿下,是微臣。”
黎扶甯一襲月白長衫,手持折扇,施施然入席。
“公主,昨日睡的可好?”
黎扶甯走到宋幼甯邊上,“不小心”撞到了正在給她剝核桃的蕭臨,手中的核桃翻滾了兩圈,掉下了桌子。
“還不錯”宋幼甯擡眼看他,他立在她身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臉,面若冠玉,嘴角帶笑,一身淺色長袍,在陽光下頗有谪仙出世的蘊意,哪有昨日病入膏肓的樣子。
“你撞到本世子了”蕭臨眼看着自己剝了一早上的核桃滾在了地上,蹙了蹙眉,聲音略顯不悅。
“世子在這啊,恕微臣眼拙,臣還以為隻有公主在這呢”然後溫柔似水盯着宋幼甯。
蕭臨:“你…”
蕭臨冷眼睨着黎扶甯那雙含情目,那雙眼看塊木頭都能漾出三分春水,更遑論是看人。從小到大,就是這雙招子,總能把他的甯甯迷得七葷八素。
他嫌惡的甩了甩手,“離本世子遠點……”像是避開什麼髒東西似的。
轉身便挨着宋幼甯坐下,變戲法似的從懷中取出個青玉茶壺,“甯甯”他指尖輕叩壺身,眉宇間的戾氣早已化作春風,“江南八百裡加急送來的明前龍井。”執壺時腕間沉香手串輕響尾音上揚,活像隻開屏的孔雀。
獻寶似的給宋攸甯倒了一杯:“清潤回甘,最是養人,你肯定喜歡。”
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一旁的黎扶甯,挑釁之意明顯。
“公主要不要嘗嘗?”
“好啊!”
宋幼甯含笑接過,還未品評,黎扶甯便掩唇低咳,聲音輕軟:“殿下,臣近日脾胃虛寒,怕是受不得這寒性的綠茶……”
“又沒給你喝?關你什麼事?”
蕭臨斜睨着黎扶甯,一臉不耐煩。
隻見黎扶甯那張俊臉霎時變了顔色,眼尾微微下垂,一雙桃花眼裡頃刻間盈滿水光,活像隻受了委屈的小獸。
眼看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宋幼甯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冷聲警告道:“都不許再挑事”
蕭臨意識到硬剛黎扶甯肯定沒什麼好下場,也開始學他說話,聲音柔和幾分:“既然黎大人既然體弱,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本世子替黎大人好好照顧殿下,可好?”
黎扶甯擡眸看他,愣神了一會,随即眼波更柔了幾分:“世子說得是,隻是殿下在這臣若不來,豈不失禮?”
“殿下不會怪罪黎大人的,黎大人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宋幼甯看着日常拌嘴的二人,現下如此和諧,也不願擾了興緻,幹脆各退一步道:“既然黎大人喝不得綠茶,那便換一盞熟普洱吧,溫養脾胃,剛好你們兩都體弱,喝點性情溫和的茶也行。”
黎扶甯眸光微亮,唇角輕揚:“多謝殿下,體恤微臣。”
蕭臨眼瞅着自己的禮物未送出去,忽然又從袖中取出一隻精巧的瓷罐:“甯甯,本世子讓父王派人快馬加鞭送來了今年新制的桂花蜜,配茶最是溫潤,不如殿下試試?”
“好啊,這可是新制的桂花蜜,定是絕配,那就由本公主先來試試這今年新制的桂花蜜味道如何吧”宋幼甯接過,掀開蓋子,一陣香甜襲來。
不經連連誇贊道“好東西、好東西”
此時黎扶甯輕歎道:“蕭兄有心了,隻可惜臣……對桂花過敏。真是無福消受了“
宋幼甯本沉浸在蜜蠟的香甜之中,聽到黎扶甯的話,不解道:“本公主怎麼記得,去年重陽節時,黎大人還誇過本公主親手做的桂花糕?怎麼今日就對桂花過敏了呢?”
黎扶甯::“……”
蕭臨冷笑:“黎大人這病,還真是時好時壞啊。”
黎扶甯垂眸,指尖輕輕摩挲茶盞,忽而擡眸,眼中帶着幾分委屈:“殿下,臣隻是……不想讓您為難……”
宋幼甯:“?”
“既然是殿下親手做的桂花糕,微臣過敏也得吃完,才不辜負殿下的一番心意,而今日微臣實在體乏,倘若之前,微臣定要嘗嘗蕭世子的一番好意的”
蕭臨:“……”
宋幼甯看着他一臉委屈樣,便又懂了,黎扶甯看似清風朗月的一個人兒,其實就芝麻大點的度量,知道他不想吃蕭臨的東西,還記着他定婚之日劫妻之仇呢!
她忍着笑故作嚴肅道:“既如此,那黎大人便喝白水吧,免得又犯病了。”
黎扶甯:“是”
蕭臨也懶得理他,悠然品了一口,“好茶配以好點,堪稱一絕。“
還不忘打趣黎扶甯, “隻可惜黎大人可沒這口福咯”
茶過三巡,春桃碎步進來福了福身:”公主,陛下差人賞了物件來,說是南诏進貢的稀罕物,請您即刻去瞧瞧。”
宋幼甯執帕拭了拭唇角,“本宮去去就回...”眼風在二人之間一掃,提醒兩人道“你兩都是體面人,想必不會做那市井孩童鬥嘴的勾當吧?”
“那是自然”蕭臨率先回答,直到黎扶甯也點頭示意,她才放心離去。
待那抹碧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亭内靜得能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響。黎扶甯慢條斯理地轉着青瓷盞,蕭臨有一搭沒一搭地叩着沉香木案。
二人靜默片刻,蕭臨冷笑:“黎大人演得累不累?”
黎扶甯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唇角微勾:“蕭世子不也一樣?”
蕭臨往宋幼甯消失的方向望去:“你以為公主真信你這套?”
黎扶甯輕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擡眸“殿下願意縱着微臣,世子可沒這待遇”
“你”
蕭臨一噎,正欲反駁之際,宋幼甯出現在了視線之内,見二人臉色不好挑眉問道:“二位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黎扶甯瞬間恢複虛弱之态,輕聲道:“蕭兄正與臣讨論……茶道。”
蕭臨也順勢:“……是,最近本世子頗為好奇,短短幾年未見黎大人的“茶藝”怎得如此爐火純青”
眼看着,這談話談着二人戰火即将又起。
宋幼甯果斷從袖中拿出一封密函扔在桌上,面色凝重看着二人“父皇傳給本宮一封密信”。
黎扶甯原本虛弱的臉色,迅速恢複了紅潤之色,拿起面前的密函緩緩展開:
“幼甯,渝州貪墨案,貪的數目巨大,牽連之人甚廣,稍有不慎,朝堂會掀起軒然大波,既然你在渝州,你應當擔起太女之責,替朕分憂,此時你私下去查,切記勿張揚出去,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宋幼甯指尖摩挲着茶杯邊緣,靜默片刻,擡眼看向坐在一旁的黎扶甯:“黎大人以為如何?”
黎扶甯端坐如松,聲音沉穩:“此時應與那渝州刺史脫不了幹系,作為渝州一州居然敢帶頭作案,想必定是有人撐腰,臣以為當先派暗探摸底,待證據确鑿再……”
宋幼甯打斷他“渝州是那刺史在管轄,等我們暗探摸清底細,他早把證據毀幹淨了,此法不可,索性蕭臨在此,不如潛入府邸親自探查一番”
黎扶甯眉頭微蹙:“殿下,渝州刺史膽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斂财,想必渝州官場定是盤根錯節,一片渾水,若貿然前往...”
“本宮偏要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本宮要的就是渾水一片,才能趁亂摸魚”她霍然起身,衣裙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