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禮部尚書要被立個渎職之罪,就算不是什麼大事,在如今時局動蕩的朝堂必然會被黎相的人找個由頭将他頂下去,得不償失。
陳太師向前邁了兩步,官靴踏在青玉磚上發出的聲響。
他雙手交疊,躬身作揖:“殿下明鑒,這名冊确無差錯,是李大人一時記混了。此名單上所列,皆為風雅閣原定之人選。”
“哦?”
宋幼甯黛眉微挑,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她故意拖長了尾音,看着李楠的額頭又沁出一層細汗。
李楠心理暗咄,連叫不好;公主殿下素來胸無大志,不愛幹涉朝政,但在吃喝玩樂方面卻從不馬虎,但凡有人澆了她的興緻,定雷霆大怒”
“聽說之前有臣子在朝堂上參她不務正業,成天膩在賭坊酒肆,結果皇上勒令她禁足三個月,她知道以後,直接連夜将那臣子府邸給點了,鬧得整個京城雞飛狗跳。
如果不是非必要,他甯死也不願意得罪這個混世魔王。
“是、是是!”
李楠如蒙大赦,忙不疊地順着話頭往下爬,官袍下的膝蓋已經發軟。
他重重叩首,身體微微發顫:“微臣一時糊塗,竟将名單記岔了。還請殿下恕罪,寬宥臣這粗心之過。”
宋幼甯眸光流轉,在太師和李楠二人之間來回掃視。
陳太師依舊保持着恭謹的姿勢,她今日已占得先機,再糾纏下去反倒不美,定會找個由頭反參他一本,倒不如見好就收。
“罷了。”
宋幼甯展顔一笑,随手将名冊遞給身後的春桃,“既是無心之過,本宮也就不追究了。”
“隻是李大人...”原本和風細雨的話音陡然轉冷,“下次若再這般粗心,壞了本宮興緻,本宮可要請太醫給你好好瞧瞧這記性了,到時候讓太醫好好給李大人紮幾針治治腦子...”
“是是是,下官以後定認真做事”李楠聽着宋幼甯的話咽了咽口水,官袍之下冷汗直流。
宋洛書冷眼旁觀着僵局,眼看着宋幼甯事做得差不多了,方才适時出聲,溫潤的嗓音打破了凝滞的氣氛:“李愛卿”
忽而輕笑一聲,“今日之事,朕權當是愛卿一時疏忽。若再有下次...” 話音戛然而止,他眸光轉冷,原先溫潤如玉的皇帝此刻忽然嚴肅:“這禮部尚書之位怕是得換人來坐了”
“謝、謝陛下體諒”李楠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眼神恍惚。
“諸位都站了這許久,不如先入這風雅閣用些茶點?”一旁的郭公公頗有眼力見的出來打圓場。
宋幼甯嗤笑一聲,不愧是他爹邊上的老狐狸,倒是把她的心思猜的倒準。
“這閣裡存了本宮從嶺南運回來的荔枝酒,入口香醇甜美,雖是女孩子家愛喝的玩意,但味道确實人間難得,不知太師和黎相可願替本宮一品鑒?”
宋幼甯看有人給她搭梯子,順勢就着梯子下,畢竟以她如今的能力,尚不能與這幾個權臣抗衡,想要一步一步收回權力,還得慢慢來。
“你倒是喜愛太師和黎相,你從小呆在朕身邊,也沒見得你如此孝敬朕,連盞茶都懶得奉”
“朕這心裡啊...可是酸的很呢”一旁的宋洛書打趣道,一副喜笑顔開的模樣,哪裡看出半分醋意。
“殿下垂愛,老臣銘感五内。”
太師躬身作揖,廣袖垂落如雲,“隻是今日中書省尚有緊急軍報待拟,邊關八百裡加急文書猶在案頭。待臣處置完這些俗務,定當備薄禮登門”凹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憂色。
宋幼甯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罷了,國事要緊,太師去吧”她轉身時绯色宮縧在青石闆上逶迤而過,連個眼風都懶得再給:“風雅閣的伶人可是本宮花了好大勁從江南挖過來的,本宮獨自賞玩反倒清淨。”
話音未落,繡着金鳳的裙裾已掠過朱漆門檻。
宋洛書忽的撫掌大笑,:“既是甯甯費盡心思從江南掘來的妙人,朕豈能錯過?”
他信手揮退衆臣:“都退下吧,讓朕也去開開眼。”說罷便負手踏入閣中。
群臣面面相觑,待那抹明黃衣角徹底消失在雕花門後,才三三兩兩散去,唯餘幾片落梅在青石闆上打着旋兒。
春桃跟着幾個貼身侍婢也進了閣,隻剩兩抹身影久久不願離去。
“蕭兄?你要不要進去看看”黎扶甯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餘光瞥了瞥身邊同樣好奇的蕭臨。
猶豫中的蕭臨挑眉看他,總感覺他不懷好心,負手反問:“你為何不去?”。
“下官向來對曲藝不甚感興趣,倒是世子與殿下常常出入教坊司,向來對曲藝多有涉獵,不如與殿下與皇上一同前往閣内品鑒?想來憑借世子的實力,必然會得陛下青睐,當初世子因頑皮一事而廢了殿下的備選一事,陛下也來也不會同世子計較?”
黎扶甯一臉恭敬,就這麼直直的立在殿前,絲毫沒有動身的打算。
“當真?”
蕭臨眼睛倏地亮起來,像是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他向前傾身,一把握住黎扶甯的手,滿眼真摯:“本世子既然救過你,你可不能騙我。”尾音帶着恰到好處的鼻音。
黎扶甯的手被他握的發白,偏過頭去:“那是自然。”聲音逐漸壓低,直到最後壓根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