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也是她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會練習的曲目之一，隻不過比起樸素熙選的那段來說，這段出自《堂吉诃德》裡的變奏曲，要求表演者掌握的技能要求更高。
輕快但瑣碎的步子還要配合着緊密銜接而來的擡腿、踢腿、旋轉，很容易就把人轉暈或者缺步子。
素熙理解對方選擇的原因，也許更難就代表着更強。
情緒歡快的音樂響起，那名女生所穿的火紅色表演裙在昏暗的路燈下竟像是枯萎的玫瑰。
然而她的舞姿卻是那樣熱情，她本人是那樣的哀傷，卻在舞蹈中精準傳遞出了這個選段中的意氣風發和澎湃生機。
素熙目不轉睛地看着對方的表演，仿佛看見了一隻朱雀鳥。
“你很厲害，你真的比我厲害好多。”
“這個獎杯應該是你的。”
素熙真心誠意地誇獎道，并将獎杯按照真正的劇場表演後為演員獻花那樣，獻給女生。
可是她被拒絕了。
當音樂結束，快樂的朱雀墜回人間，是那樣的沉默和冷漠。
“請不要對我開玩笑。”
“也請你，不要對芭蕾開玩笑。”
“可是，可是我真的覺得，如果你能上場，今天赢的人一定會是你。”
“你真的喜歡芭蕾嗎？”
積極的誇獎不僅沒有收獲感謝，反而被指責，論誰也會生氣。
簡直就是好心當了驢肝肺。
可素熙并不生氣。
“喜不喜歡，很重要嗎？”
“我覺得，隻要别人叫你努力去做，然後就會去做。”
“因為有人叫我做這件事，所以我就做了，學芭蕾就是這樣。”
她平靜又疑惑地問對方，并不是在反擊什麼。
而是在她學習芭蕾的這條路上，從沒人問她喜不喜歡，想不想要。
她所處的是這樣一個環境，所以沒法理解對方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你生氣了？”
“為什麼？是我說錯話了嗎？”
她看見朱雀鳥搖搖頭，拿走了她的獎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就把獎杯給我吧。”
“如果有了這個，我就能繼續跳舞了。”
“你把它送給我，你是一個好人，我會謝謝你的。”
素熙點頭了，她很高興，甚至有些如釋重負。
于是她和對方背對着走上兩條路，很快她在劇院門口看見着急的媽媽。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很擔心。”
“等等，你的冠軍獎杯呢？”
素熙沒有欺騙媽媽，她也不打算欺騙，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情，不需要隐藏。
這個獎杯對她而言是沒有用的東西。
這份刻在骨頭裡的冷漠，常常被她用善意包裹起來。
所以接受的人會覺得奇怪，又找不到問題所在。
最後隻能責怪自己是個不大方不善良的人，所以才會把素熙往壞了想。
“你是傻子嗎？那明顯是一個騙子。”
“和你差不多大，穿着紅色裙子的女孩，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就會騙人。”
“我得找到她家人好好教訓一下這種壞孩子。”
這種時候，素熙不懂自己的母親究竟是為了誰？
如果是為了自己，可她早就說過，不想要這座獎杯。
“媽媽，是我要送給她的，她不是騙子。”
“她比我更需要這個獎杯，她，她喜歡芭蕾。”
“我......我其實，根本就不......”
素熙深呼吸一口氣，想要說出自己的心聲。
母親的呵斥卻如火山噴發一般。
“夠了！你在發什麼脾氣?你以為這個第一名是天上掉下來的，還是以為你真的是天才，這個第一名随便就能拿到嗎？”
“你知不知道，我給她們送了——算了。”
母親拿出手機撥下警察局那邊的号碼。
“媽！你都在做些什麼啊？”
“我要報警把那個騙子抓回來，你不懂事就算了......”
素熙不懂母親的偏執，像瘋了一般。
你看，這個獎杯其實根本就不是給她的，她根本沒有處置的權利。
直到劇場的工作人員認出她的母親，小跑過來，止住了母女之間的窘迫。
“夫人您好，孩子的獎杯剛剛落在劇院了，正好您還沒走。”
“請帶回去吧。”
樸素熙驚訝地看着工作人員手裡的東西。
“怎麼、怎麼可能。”
工作人員又看見愣住的素熙，遞給她一張紙條。
“撿到的人好像是小妹妹你的朋友。”
“這是她給你留的。”
素熙打開紙條。
“下一次在比賽，我們，好好比一場吧，我不會讓你一直是第一名。”
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叫她第一名。
也許嫉妒她羨慕她，可真的拿到獎杯的時候，又釋然了。
所以，那個她，向素熙發起了挑戰。
這就是小孩子，雖然好鬥，但又互相愛着自己的對手。
然而，樸素熙沒有在之後的賽場上見過一個和她相似的女孩。
偶爾她會驚喜地對着穿紅色裙子的對手打招呼。
可當對方轉過頭，素熙即使不知道那個人的長相也确定，眼前的人并不是她。
如今，轉學到珍星這所學校的素熙，正在教室後面看着珍星。
珍星的個子沒有自己高，性格也并不開朗。
她和素熙記憶中遇見的人們，小時候遇見的姐姐，第一次參賽遇見的女生，其實一點都不像吧。
如果是珍星的話，也許真的會拿走獎杯。
就算沒有拿走，她留下的紙條也絕對不會寫上什麼好話。
她一定會這樣寫：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可是，哪怕是那個理想主義者堂吉诃德，他的确不怕人生的風吹日曬。
可在他未知的旅途中，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總有一部分學者認為，他終将舍棄自己的浪漫理想。
成為一個面目可憎的凡人。
所以，人是會變的。
素熙拿着買好的草莓汽水，笑吟吟地來到珍星的桌前。
而她會找到自己的朱雀鳥，一定會。
“今天，可以請你喝草莓汽水嗎？”
“紀念我們稱為親故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