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的家長正好看見這一幕,氣沖沖地走過來,一把扯住她的衣服。
“看你不爽也要有原因嗎?”
那孩子被母親抱在懷裡,當母親的目光掃過來時可憐無辜,可一旦錯開,她就無聲對珍星做出了嘲諷。
“是她們欺負我。”
珍星感到委屈,可她沒有選擇争辯,而是将解釋放在了熱心的警官大叔面前。
“哦莫。”大叔微微驚訝。
在這一秒,他的心知道珍星沒有騙人,可下一秒那名穿着華麗的夫人隻是俯身對他說了什麼。
“可你不是本地人吧。”大叔的話音突然就轉變成這樣。
“不管怎麼說,你打人就是不對的。”
“她們也打我了。”
“有誰能證明,有誰能看見呢?”
“那你們又怎麼證明,是我打了她們呢?”
珍星突如其來的話讓持續輸出的大叔愣住,可她并沒有占領上風。
“幹嘛說這麼多。”
“我看你這身打扮,你原本也是要參賽的對吧,可你這樣的小孩,品行不端,怎麼能去參加比賽。”
夫人用一句話結束了一切。
不止這場自證,更是珍星當下的一切。
“隻是比賽資格這種小事。”
“像你這種鄉下孩子,以後也别想再有了。”
這就是為什麼往後幾年素熙飽含期待地參加遍了國内舉辦的芭蕾比賽卻再也沒有見到過珍星的原因。
明明她對勝利如此渴望。
她的表演如此富有生機。
這就是為什麼她會絕望地回到釜山,原來不隻是因為沒能參加比賽。
而是因為,她再也無法參加。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人隻是在吓自己,雖然看起來貴氣,但也沒到隻手遮天的地步。
對方隻是賭她是個無知的小孩決定吓一吓珍星,細想下來,這位女士原來是個好人。
可如果,她真的是個好人,為什麼她的孩子卻壞得無緣無故。
如果她真的是個好人,在她得知這個被她的謊言抹殺了人生的孩子選擇死亡時,會為這個孩子流一滴淚嗎?
敢保證這滴淚不是鳄魚的眼淚嗎?
夜晚其實并沒有抵達釜山的船隻,因為被抓來對峙太久,珍星走出來時已經錯過了末班車。
她無法在這個夜晚趕回釜山。
她也沒打算回去,她來到海邊,其實是打算溺死在大海之中,海水已經包裹住她的全身。
她身體裡的任何一個地方很快就會被海水腐蝕,如果無法再跳芭蕾,那就去死吧。
珍星想。
“你想要的是死亡嗎?”
“如果無法再跳芭蕾,就要去死嗎?”
黑影的聲音在那個時候出現,于是珍星安然無恙地回到了釜山。
“你救了我?”珍星被迫重新體驗了這一段記憶,但她卻發現,自己原本是沒有這一段記憶的。
關于那個夜晚的一切都太過模糊,太過迷幻。
“救?不要這樣罵我。”黑影的聲音響起。
“是交易哦。”
“想死需要付出代價。”黑影用了暧昧的詞彙向她解釋,無需多言,珍星自然會想到代價是什麼。
“是老師……”
“你讓老師代替我去死了!”
“為什麼!憑什麼!”
珍星的情緒陡然激動起來。
她想要抓住黑影卻無法抓住。
“是我自己想死,你為什麼要害死老師。”
黑影利用煙霧形态躲過珍星的爆發,又見縫插針地在她身上繞來繞去,繼續說着刺激人的話。
“是我害死的嗎?”
“如果不是你想死的話,就不會有這個交易了。”
言語之間,盡是暗示。
害死老師的人,一直都是你。
“不僅如此吧,我當時問你的是兩個問題。”
“你——”
珍星的聲音尖銳起來,黑影還要對她身邊的人下手。
“不能再跳芭蕾的話,就去死好了。”
珍星看見了醫院,病房裡情緒極不穩定的少女捶着輪椅,又捶向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
她本人是很美的,平日裡是明媚的美,可現在卻透着一種即将枯萎的美。
她對着身邊的女人如此大吼。
“這是什麼?”
“素熙,素熙為什麼會這樣?”
珍星無法冷靜了,她開始瘋狂追問黑影,卻再得不到對方的任何反應。
眼前的素熙試圖通過砸爛身邊所有能夠到的東西來洩憤,卻于事無補。
她的内心沒有任何的安慰,絕望逐漸蔓延至她的全身,就在這個時候,珍星出現了。
她提着那把紅傘,她抱着一束花。
上面寫着“祝賀比賽第一”,是一束慶功花,而不是用來看望素熙的。
她動了動唇原本想說什麼,卻看見素熙盯着手中的花,這是代表的花,突然變得很燙手。
可就算會将她的手燙出一層水泡,她也無法放棄,于是她什麼也沒說。
她決定轉身離開,她想,今天并不是一個好的時候,明天吧,明天她會說清楚。
這不屬于珍星的記憶,被黑影帶過來的珍星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發生,她什麼也做不了。
而她仍然能感覺到凝重的不安。
“不、不該是這樣的。”她說。
下個瞬間,她聽見了素熙的自白。
“珍星,也抛棄我了麼。”
“我不能再跳舞了,我無法再和珍星一起。”
素熙推着輪椅一點點劃到窗邊,用力打開了那扇窗戶,房間外面是好重好痛的大雨傾盆。
素熙伸出頭就能看見淋着雨離開的珍星。
“啊……我甚至沒有辦法為她送傘遮雨。”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珍星十分急切地在素熙面前說話。
可一句也聽不到,對于素熙而言,現在這個珍星是不存在的。
而珍星似乎已經預感到素熙将要做什麼了。
她瘋狂地說着不要。
“不要素熙。”
“不要對我這樣。”
她擋不住,而黑影出現在她背後,抱住她,攔着她試圖阻止素熙的動作。
黑影輕飄飄的話和素熙趴在窗台上下定決心的話重合在一起。
“不能跳舞的話,就去死好了。”
“沒有珍星的話,就去死好了。”
“不要啊——”
珍星叫喊着,像一個瘋子,她沒有死,可她已經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隻有黑影看見她這醜态百出的現狀。
“現在,交換成立。”
“去死吧,珍星。”
黑影将珍星也推下窗。
空中沙挲下兩片枯葉。
珍星抓住了素熙,隻是,枯葉是如此易碎,她覺得五髒六腑都在落地的一瞬間消失了。
她不知道素熙此刻到底能不能看見自己。
但她仍說:“我不要。”
“我不要這樣的交換。”
“我不要死。”
黑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她的身影又清晰又模糊,但珍星是還沒有死的。
因為黑影不會讓她死。
一切仍然沒有結束,黑影朝她走過來。
每走一步,身上的霧氣就減淡一些。
等她走到奄奄一息的珍星面前,蹲下來時露出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素熙……”
珍星含着一口血低低地叫出她的名字。
她此時已經沒辦法分辨什麼了,心中唯一的想法是喜悅,素熙沒有死。
可是——
“珍星,你害死了我。”
“你把我害的好苦啊——”
女鬼式呼喚人的聲音從前聽起來隻是一句玩笑,現在卻真的令人毛骨悚然。
而對珍星而言,眼前的素熙并不恐怖。
恐怖的是,她嘴裡的話。
“是我害了你。”
“對不起,對不起……”
她無力,什麼也做不到,隻能喃喃重複。
“你看,你也會說這樣的話呀珍星。”
“你也沒什麼特别的。”
黑影又變成了惠珠的樣子,抱起了痛苦卻被迫清醒的珍星。
“你明明和我一樣,隻會說對不起。”
“我們才是同類。”
她被抱着一路向前走,四周暗暗的,珍星就一直聽着她的絮叨。
“我并不是一定要和你成為朋友。”
“可為什麼隻有素熙可以呢?”
“我也很喜歡素熙,所以,隻要我能成為素熙,你也可以成為我的朋友吧。”
“可明明,你也沒有多喜歡素熙吧。”
“沒關系,你喜歡誰,我就變成誰的樣子,好不好?”
惠珠的面容又在這一句話之後變回了黑霧。
“你看了這麼多,現在,是不是該成為我試試看了呢?”
黑影抱着她一直走到海邊。
天快亮了,她将珍星放在了最靠海岸的沙灘邊,漲潮的海水一下又一下沖在她那些傷口上。
“死亡不是終點。”
“我的終點是你。”
黑影低聲笑起來。
“你不是總在問我是誰嗎?”
其實珍星已經不關心這個問題了,不僅是這個問題,她如今的精神意志,什麼都管不了。
盡管這樣,她還是清楚地聽見了。
小女孩脆生生稚嫩的聲音。
“媽媽,海邊,海邊有一個人。”
珍星撐開眼皮,看見了被女人抱着的小孩。
女人說:“珍星乖,不要亂跑,會有其他叔叔去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