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書鈞悄然轉醒,睜開眼就看到個漂亮的少年在他床頭哭泣。
洛嘉意的眼淚是無聲的,隻一個勁兒從那雙濕漉漉的眸子裡往下掉,睫毛被淚水浸得愈發漆黑,黏成幾縷,随着顫抖的呼吸輕輕顫動。
他的皮膚太薄了,哭起來時眼尾、鼻尖連帶耳垂都泛起薄紅,抿着嘴,委屈地擡起頭望着季書鈞,霧氣朦胧的眸子裡含着幽幽控訴,欲說還休。
赫然聽見季書鈞的聲音,他表情呆愣愣的,這才發現人醒了,羞恥感悄無聲息探出頭來。
幾乎是瞬間洛嘉意就止住了哭泣,隻餘一顆淚珠挂在尖細的下巴上,将落未落時,他忽然仰起臉。晨曦的陽光透過窗戶,那滴淚便順着他的脖頸線條滑下去,流過微微起伏的喉結,最後消失在松垮的衣領深處。
季書鈞收回視線。
醫生很快進來給他做檢查,确認各項指标無礙後,又觀察了三十分鐘後撤氧。
醫生離開後他招了招手,示意洛嘉意過去。
何如繪極有眼色地拉着周潇一起出去了。
洛嘉意躊躇了片刻,還是蹑手蹑腳走過去,蹲在季書鈞床邊。
绯意漫上臉頰,洛嘉意隻覺羞恥得不行。哪有成年人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呀?可是他淚失禁真的忍不住!
而且……他真的很怕季先生出事。
小表情委委屈屈的,漂亮的小貓瞬間變得皺皺巴巴,眼睑耷拉着,嘴唇不自覺地嘟起。
“我沒想哭的……”聲音裡還帶着濃重的鼻音,偶爾溢出幾聲哽咽。
“怪我,是我讓你擔心了。”看着乖乖蹲在他床前的少年,季書鈞擡手摸了摸他柔軟的發絲,輕聲安慰道。
當時狀況實在兇險,他沒有預料到季思蘊能瘋到這種地步。身體懸空的那一秒世界仿佛都靜止了,季思蘊扭曲的笑容倒影在視網膜上,不斷擴大,變成光怪陸離的像素格點。
耳邊是風聲怒号,像素拆解再重新排列組合,他能看見對方的嘴唇在動,聲音卻被下墜的氣流撕碎。
懸崖邊的景象在視野中急劇縮小,藍紫色的天空倒懸着死執官,鋒利的鐮刀破開海面,奔湧的浪頭濺了數米高。
季書鈞墜入海中,世界在他眼前坍塌碎裂。冰冷的海水化作無數把尖刀刺進身體,巨大的沖擊讓他眼前一黑,本能地想要張開口鼻呼吸,海水争先恐後進入肺部,傾軋着所剩無幾的空氣。
海面之下漆黑一片,他揮舞着手臂掙紮,卻根本分不清方向。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身體卻愈發輕盈,緩緩向上漂浮,不斷接近初升的紅日。
徜徉在一片暖意中時,耳邊隐隐約約傳來哭泣。季書鈞一愣,極力開始撥開眼前阻礙他視線的茫茫白霧。
白霧盡頭,他看到了那個蹲在實驗室地面哭泣的男生,他哭得那樣傷心,瘦削的肩胛骨問問抖動,像是展翅欲飛的蝶。
而那隻蝴蝶終于掙脫大網的束縛,揮動着翅膀,飛向天際。
初晨的空氣是自由的,是清冷的。
“我沒事,不擔心。”季書鈞修長的手指夾住洛嘉意軟乎乎的耳垂揉了揉,輕聲安慰道。
季書鈞眼睑低垂,神色不明,不知是手感太好舍不得的緣故,還是陷入沉思忘記了的緣故,他遲遲沒有松開手。白嫩的耳垂被他蹂/躏成了糜爛的紅色,少年被他的動作弄得不自覺屏住呼吸,身體微微發着顫。
白皙修長的手緊緊扯住褲縫,淡紫色的血管若隐若現,濃密卷翹的睫毛顫動幾下,緩緩掀開,擡眼望向季書鈞眼底。
“季先生……”洛嘉意忍不住出聲喚他,無措都擺在臉上,一覽無餘,“我,我先去學校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就慌慌張張想要離開,一着急走路的動作略微有些奇怪,重心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差點把自己絆倒。
洛嘉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沒注意到仍舊躺在床上的人眉頭緊蹙,眼底一片晦暗。
“看你這幅欲求不滿的樣子,人都走遠了還看,望夫石不過如此了。”周潇打趣道。
他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總裁秘書,聽說還是個明星,确實樣貌出衆,怪不得他們季總為博美人一笑,公司都不去了。
季書鈞不理會他的戲谑,眼神冷冷地瞥過去,周潇立馬噤聲,做了個封口的動作。
“帶他去看醫生,腿應該磕傷了。”季書鈞吩咐道。
何如繪沒有多問,匆匆離開了病房。
“人還活着嗎?”
一想到那個瘋子季書鈞隻覺煩躁,但說話的語氣仍是極度冷靜理智的,沒有其他别的情緒。
“倒是希望他掉下去摔死,”周潇揉了揉青紫的手腕,龇牙咧嘴的,“也怪我大意了,誰能想到那個瘋子居然逼迫我前女友給我點電話,真不是東西!”
周潇滿臉唾棄,想到當時的場景他就一肚子氣,但想到當初和人姑娘有過真摯而美好的感情,他也真害怕姑娘無辜被牽扯進來,隻能自願送上門被季思蘊帶走。
通過他的語氣季書鈞也猜到人多半沒什麼大事,雖然有些遺憾,但是不是人活着才更有趣嗎。
“下次注意。”季書鈞并沒有過多點出來,吃一塹長一智,周潇下次做事心裡就有數了。
周潇:“好的,季總。”
季書鈞掃了一眼,見他除了手腕上的勒痕之外沒什麼大礙,揮了揮手示意他該幹嘛幹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