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樹啊。”易鶴行避開小兔仙的目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樹看。
“哦……”小兔仙點點頭,也将目光看向了那棵古樹。
這棵樹又高又大,枝繁葉茂,樹幹粗壯,看起來已經有不少年頭了。
兩人沒再說話,隻是安靜地沉默着。
陽光很暖,泉水中緩緩流淌着水聲,偶爾有風吹來,帶來一陣花香味,舒緩了人的神經。
這本該是惬意的光景,偏生兩人各懷心事,目光緊緊地盯着樹木,倒生出幾分荒誕的緊張感。
易鶴行偷偷瞥向身旁人,見她專注地盯着樹冠,睫毛在臉頰投下纖長的陰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喂,”良久,易鶴行收回目光,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怎麼還不走?”
小兔仙眨了眨眼,側目看向易鶴行:“嗯?”
易鶴行看向地面,故作漫不經心地踢開腳邊的石子:“你已經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不回去嗎?”
小兔仙一怔,她剛剛确實一直在想要怎麼跟易鶴行說回去這件事,隻是她沒想到易鶴行會大方到親口說出來。
“我……”小兔仙垂下眼眸,她的手指絞動着衣袖,内心有些糾結。
易鶴行重新将身子背了過去,小兔仙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陽光将他的影子拉長,他低垂着頭,不停地将腳邊的石子踢來踢去。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易鶴行的背影有些落寞。
他的聲音混着風聲,聲音不大,聽的并不真切:“我說過了,有後門,你可以從人間直接回到天界。”
“那你呢?”小兔仙輕聲問道:“你……不要廚子了嗎?”
易鶴行垂下眼眸,眼底的情緒被藏進陰影:“我魔界隻要自願留下的廚子,既然你心中有牽挂,做出來的菜也必定寡淡無味。這種廚子,我魔界不要也罷。”
聽到易鶴行親口下了逐客令,明明應該松一口氣的她,此時此刻不知為何竟然有些高興不起來。
小兔仙攥緊拳頭,又緩緩松開,她抿了抿唇道:“既然這樣,那就多謝尊上贈我‘鶴行魔火’了。”
小兔仙頓了頓,接着道:“不過你們這對廚子這麼好,我相信隻要認真尋找,一定會有很多做飯好吃的廚子願意來你們這的!”
“……祝你們魔界早日找到心儀的廚子。”
小兔仙深吸了一口氣,她的神色有些複雜,聲音很輕,也很淡:“我……我走啦。”
聽到這句話,易鶴行的脊背瞬間繃直,那一向昂的高得不能再高的頭顱明顯低垂了下來,他握緊了拳頭,指節捏的發白,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聲音由近及遠,屬于她的氣息也越來越淡。
“吱嘎”兩聲,屋門打開又關上,一切重新歸于平靜。
萬籁俱寂,風不吹了,花的味道也淡了,就連魚都像是睡着了一般停滞在水中一動不動。
一切都靜止了。
她……終是走了。
易鶴行環顧四周,嘴角揚起了一抹的蒼白的笑意。
這個依照她的喜好,為她準備了近五百年的院子,隻短暫迎來它主人的片刻停留,就又重新歸于死寂。
易鶴行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是剛剛和她相握的手。
上面仿佛還能感受到屬于她的涼意,仿佛還殘留幽木的清香。
有些時候,易鶴行覺得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他明明已經控制住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瘋狂地尋找她、用盡一切辦法将她留在身邊,可這一次是她主動來的,他……怎麼舍得輕易放她離開呢?
他知道,隻要他轉身拉住她,強硬地要求她留下,她一定會再留下一段時間,哪怕隻多一時,多一刻,對他而言都是他漫長等待中的一點美好記憶。
可是他同樣知道,他不能。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這個女孩雖然看似乖巧軟弱,可是内心中卻倔強執拗得很,她認定的事絕對不會輕易改變。
這一點,他們兩個真的很像。
一個明着倔,一個暗着犟,卻誰也不能撼動誰半分。
易鶴行看着她剛剛站過的位置,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那個女孩一邊親昵地挽起他的胳膊,一邊笑意盈盈地道出“阿行”的模樣。
易鶴行的目光恍惚一瞬,他剛要伸出手去觸摸,卻隻能摸到空洞的風。
易鶴行放下了手,他邁開步子,大步向外走去。
之前的那麼多次離别都故作輕松地挺過來了,這一次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