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初上,流光溢彩地塗抹在車窗上,映着傅纾也沒什麼表情的側臉。
她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冰涼的皮質扶手,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注視着眼前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直接去雲頂?”淩淼側頭問,語氣帶着一絲試探。
‘雲頂’是她們這群人常去的頂級會所,紙醉金迷的代名詞。
傅纾也收回視線,淡淡“嗯”了一聲,算是應允。
她需要熱鬧,需要喧嚣,需要把腦子裡那個被淩淼無意間喚醒的身影徹底壓下去。
半個小時後。
雲頂會所,頂層包廂 “流雲澗”。
包廂裡暖氣開得很足,水晶吊燈折射着璀璨光芒,映照着巨大的環形沙發和幾個先到的熟悉面孔。
桌上已經擺好了精緻的果盤和昂貴的酒水,但氣氛卻有些不同尋常的“素淨”。
“淼淼,今兒什麼情況?”
一個穿着亮片裙的年輕女孩晃着酒杯,環顧四周,語氣帶着點調侃,“給傅大小姐接風洗塵,怎麼這麼安靜?連個倒酒的人影兒都沒見着?這可不像你淩大小姐的排場啊。”
另一個染着銀灰色頭發的女人也湊過來,打趣:“就是,新來的那幾個小帥哥,聽說條件絕了,不叫來給纾纾掌掌眼?熱鬧熱鬧嘛!”
淩淼剛挂好傅纾也的大衣,聞言立刻柳眉倒豎,壓低聲音斥道:“瘋了吧你們,閉嘴!纾纾最煩這些,忘了上次……”
她話沒說完,但眼神裡的警告意味十足。
在場幾位都是當年一起玩的,瞬間想起了那樁舊事。
那還是傅纾也和謝臾年熱戀的時候,一次類似的聚會,淩淼照例點了幾個陪玩的帥哥活躍氣氛。
傅纾也當時臉就沉了,礙于淩淼的面子沒立刻發作,但全程冷若冰霜,事後更是嚴肅警告淩淼下不為例。
淩淼當時還笑她太認真,卻也牢牢記住了傅纾也眼裡的不悅和堅持。
包廂門被侍者無聲地推開。
傅纾也走了進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絲絨長褲搭配同色系真絲襯衫,領口微敞,露出纖細的鎖骨,長發随意挽起,幾縷碎發垂落頰邊,慵懶又帶着不容忽視的氣場。
她目光随意一掃,掠過空蕩蕩的沙發扶手位置和略顯“寡淡”的桌面,直接在主位坐下。
“喲,都到啦。”她聲音還帶着點剛下飛機的微啞,目光在包廂裡衆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淩淼身上,語氣似笑非笑,“淼淼,你這接風宴排場有點‘素’啊?怎麼,雲頂生意太好,連個會倒酒的帥哥都請不到了?”
此言一出,包廂裡瞬間安靜了幾秒。所有人都有些錯愕地看向傅纾也,又下意識看向淩淼。
淩淼更是愣住了,她完全沒料到傅纾也會主動提起這個。
“啊?纾纾你……”
淩淼腦子飛快轉動,試圖解讀傅纾也這反常的舉動。
她是在開玩笑?
還是真的……放下了,所以不在乎了?
機場那句“活不過三個月”的狠話還在耳邊,此刻這主動要求“帥哥”的态度,反差大得讓她心裡那點剛剛壓下的疑慮又冒了出來。
淩淼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傅纾也的表情,試探着開口:“這不是怕你不喜歡嘛。你以前……”
她頓了頓,斟酌着措辭,“不過既然你開口了,那…點幾個?正好聽說新來了幾個,條件都不錯,挺帥的。”
她一邊說,一邊緊盯着傅纾也的眼睛,想從裡面捕捉一絲真實的情緒。
她沒有立刻回答淩淼,隻是端起侍者剛倒好的香槟,将杯沿湊近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那短暫的沉默,在淩淼看來,是一種無聲的确認——傅纾也沒有反對。
“行,”淩淼心一橫,對旁邊的服務生打了個響指,“叫經理過來,安排幾個新人,要最好的。”
服務生應聲出去。包廂裡的氣氛因為傅纾也的“主動要求”和淩淼的“照辦”而重新活絡起來,其他人也紛紛笑着附和。
很快,經理帶着三個年輕俊朗、衣着得體的男孩走了進來。
包廂裡瞬間多了幾分暧昧的光影和調笑聲。男孩們熟練地坐到指定的位置,開始倒酒、遞水果,說着讨巧的話。
傅纾也身邊也坐了一個,笑容陽光,眼神清澈。
他恭敬地為傅纾也斟酒,聲音溫和:“傅小姐,您好,我叫Leo。”
傅纾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
喧嚣聲浪一陣陣湧來,試圖填滿她感官的每一個縫隙。
然而,越是熱鬧,心底那份空洞的煩躁感就越是清晰。
謝臾年那張清冷倔強的臉,那雙曾經專注望着她的眼睛,總是不合時宜地撞進腦海。
他在這裡,在這個城市,可能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這個認知像一根細小的刺,紮在她最敏感的神經上。
她讨厭這種感覺,讨厭這種失控的聯想。
更讨厭身邊這種帶着明确目的性的殷勤和脂粉氣。
這和當年她厭惡的原因并無不同,隻是當年怕他誤會,如今……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在乎而強加給自己的枷鎖。
杯中的酒又下去半杯,胃裡卻開始翻騰。
她需要透口氣。
“我去下洗手間。”傅纾也放下酒杯,身邊叫Leo的男孩立刻起身想陪同,被她一個冷淡的眼神制止了。
她起身,拉開厚重的包廂門,外面走廊相對安靜的光線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松了一瞬。
她深吸一口氣,朝着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方向走去。
走廊拐角處燈光略暗。
傅纾也低着頭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袖口,眼角餘光不經意地掃過前方。
那一瞬間,她的腳步猛地釘在了原地。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驟然停止跳動了一拍。
前方幾步遠的電梯口,一個穿着深灰色大衣的高挑身影,正略顯吃力地架着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那男人嘴裡還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麼,整個身體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旁邊人的身上。
而那個支撐着他的人……
側臉的線條利落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線繃緊,額前垂落的幾縷黑發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熟悉的輪廓、挺直的脊背……傅纾也幾乎一眼就認出了——
謝臾年!
傅纾也的呼吸瞬間屏住。
血液仿佛在刹那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
世界的聲音消失了,隻剩下她自己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擊着耳膜。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扶着的是誰?他們從哪個包廂出來的?
無數個問題瞬間炸開。
謝臾年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拐角陰影裡的她,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控制着那個沉重的醉漢,艱難地挪動着腳步,按下了電梯的下行鍵。
短暫的震驚和空白之後,一股莫名的沖動攥住了傅纾也。